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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亭前。
孟婆永不知疲倦的,给排成长龙鬼魂队伍舀着汤……
她的头永远是低着的,头发遮住了整个面孔。
谁也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
一切是那么的平静、寂寥、忧伤……
忽然,远处传来飘渺的歌声:
住进布达拉宫,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萨街头,
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与玛吉阿米的更传神,
自恐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怕误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
烟雾中,一个身穿着五爪金龙袍,戴天平冠的男子,剑眉星目,脸上亦正亦邪,正向孟婆亭走来……
孟婆舀汤的手,不由颤抖不已,汤都抖落了出来……
飘渺、苍凉的歌声,勾起了孟婆太久的回忆,
记忆的大门轰然打开:
“那时,你为国王,我为菩萨的化身。菩萨要度化你,让我无私的接近你。你对我一见倾心,答应我的一切条件。后来,你为明王,我为王妃,我们有了一段情。可命运不在我们手中,你成佛,我却成了阴神……”
孟婆身形摇晃:“我知道你退了果位,在轮回等我,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身着龙袍的男子,魂魄深处有一股细微的丝线向孟婆急速延展……
龙袍的袖中,有一个淡薄的看不清楚得魂魄,早已涕泗滂沱……
从依稀的轮廓和散发的恶气可以知道,这是楚天禅的魂魄!
孟婆迟疑了一下,魂魄中也有一道若有若无的丝线慢慢的伸出来……
南印海上。
岛上各种华果树林,有柔软的香草,飞泉与镜湖,交相映彻。
一清丽少女,手持莲花,闭目坐在莲叶之上。
突然,她心神一震,掐指一算,面露愤怒、羞愧之色。
陡然间睁开眼,眸子开阖间,有金光射出,穿透层层迷障,直达地府……
地府。
歌声时而忧郁悲伤,如林黛玉望月伤悲,看花坠泪。
……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呀,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
烟雾中,剑眉星目的男子早已白发满头……
孟婆闭上了双眼,内心起伏不定。
一条细微丝线在空中穿梭,另外一条也慢慢迎了上去……
清丽少女原本高高在上,俯瞰一切,见状不由大惊:
“情丝”!
情丝,是天地之间最玄妙的存在!
人感情中最为复杂的东西!
情丝有颠倒迷离的力量!
跟修为高低没有任何关系。
在情丝面前,再大的神通、法力也无济无事!
情丝处理不好,就是生死道消,修为难以寸进!
处理得好,就是堪破人间之情。
所以有“挥刀斩情丝”一说!
歌声更加忧郁,呜呜动人,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
好多年了
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
我放下过天地
却从未放下过你
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
任你一一告别
世间事
除了生死
哪一件事不是闲事
谁的隐私不被回光返照
殉葬的花朵开合有度
菩提的果实奏响了空山告诉我
你藏在落叶下的那些脚印
暗示着多少祭日
专供我在法外逍遥
……
孟婆一串泪水不由滑落……
“簌,簌……”的掉落碗中,溅落点点浪花……
原本慢慢伸出的情丝速度陡然加快……
清丽少女“霍然”站起,脸色狰狞,一圈一圈的波纹扩散出去……
地府。
孟婆耳边有急促的声音,似晨钟暮鼓,发人深省:
“醒来!”
“我执,是痛苦的根源……”
“一切皆为虚幻……”
岁月转换,沧海桑田!
男子变成了光头的老和尚慧空。
……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
孟婆的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情丝速度疾如闪电……
“大胆……”
南印海上,清丽少女发出怒吼。
地府上空,一股磅礴而恐怖的威压,宛如天塌地陷,乾坤震裂,瞬间潮水般席卷而下。
所有地府鬼物都有股发自灵魂的惊惧!
孟婆耳边如雷贯耳:“他在利用你,当你一缕情丝缠绕,他会毫不留情的斩去,其“涅槃心经”达到大圆满……”
“你好自为之”
“如有违抗……”
耳边的声音发出了无边的威胁。
孟婆身体剧震,伸出的那缕情丝,开始有了迟疑。
然后,慢慢后退……
慧空的情丝一下子扑空。
慧空脸色苍白,一挥手,情丝落在忘川河里。
忘川河水呈血黄色,里面虫蛇满布,腥风扑面。
一旦鬼魂掉入里面,就会被虫蛇撕咬,永世不得超生。
河水可以:湮灭一切!
毁灭一切!
吞噬一切!
慧空面如死灰,魂魄飘荡荡的来到孟婆亭前。
神色寂寥的看着无数麻木的鬼魂:
“今生已知前生事,
三生石上留姓氏,
不知来生她是谁,
饮汤便忘三生事。”
说完,抱起孟婆盛汤的大锅,
“咕咚,咕咚……”
大口的喝下。
“啊啊啊……”
孟婆发出绝望的凄惨叫声!
孟婆居然是个哑巴。
“你怎么成了这样?”慧空如雷轰顶,神色恍然。
然后,如喝醉酒似的,踉跄着走向孟婆,一小段路他走了很久……
每走一步,如泰山压顶!
黄泉路的路面,普通的宝器都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可现在,黄泉路的路面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深坑!
终于,慧空走到了孟婆的身边……
孟婆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慧空温柔的拂开孟婆的秀发,一如曾经的从前……
“啊啊啊……”
他看到了一双可怕的眼睛:空洞、无神、阴森,恐怖……
曾经的明眸,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是谁干得?”
慧空的声音沙哑。
忽而,仿佛明白过来。
“哈哈哈哈……”
慧空癫狂的大笑,手指苍天。
慧空的心在滴血,在哀鸣!
可一切都太迟了,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袖中,一个淡薄的魂魄,
“呯”的一声炸裂,然后不见……
慧空的身体一阵透明……
如冰雪融化,很快消失了。
都了去无痕!
孟婆恍然望着慧空消失的地方。
眼睛慢慢流出两行血泪……
然后,伸出狰狞的黑色指甲,把这一缕情丝剥离了出来,放到碗中,然后倒满了汤汁……
“咕咚”!
一口喝了下去。
孟婆的头发瞬间变成了白发,一双眼睛看到的只是浑浊,脸上的皱纹如沟壑一样深!
孟婆凝望着“三生石”,可上面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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