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全本+出版】》番外:《鸳鸯锦》(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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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漪伸了个懒腰,说:“我不想吃饭。”
    “张妈说晚上一桌子菜呢。”陶骧捏了捏她的鼻尖儿。
    静漪想想那饭桌上的菜式,顿时觉得油腻,不禁皱了眉,问:“孩子们都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听说你带着称心休息,遂心带他们在书房做功课呢。”陶骧说。
    “嗯。”遂心他们这几个孩子真让人省心,虽然顽皮,她管的严格些,功课上是用不着总是督促的。秋薇说,这还多亏一郎。一郎在这里时,很有模范生的作用。一郎走后,遂心就成了老大……静漪有点惆怅,“不知道一郎怎么样了。”
    随着战局推进,逄敦煌前年从陶骧部被提升派往中原的第一战区,现在已是战区司令。他去年征求一郎的意见,早一步将一郎送到美国念书了,现在由无瑕表姐一家监护膦。
    静漪没有同一郎许多相处的经历,那个孩子却一直在她心上。
    “刚刚给省身来过信,说一切都好。这两日也应该有信来的。”陶骧说着,看静漪又出神,他抬手捏了捏她下巴,“真不下去吃饭?想吃点儿什么,让张妈给你做。”
    “就是想不出。好像也没什么特别要吃的……冰糖葫芦儿?”静漪忽然脑海里就冒出这个来。大冷天儿来个冰糖葫芦儿,哈气成冰,冰糖脆甜,山楂果儿酸酸的……“那年九嫂来家里,我带她出门儿,说给她买冰糖葫芦儿吃,回头我就忘了。还是之忓大哥想着,给我们买了回来。那往后,真也没怎么吃过了。其实还是很想吃的,就是不好意思说。”
    陶骧微笑。
    可不是吗……那年她就嫁他了,虽说年纪也不大,也就得充大人了,还惦着吃冰糖葫芦儿,那是要被人笑的。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口味还是那样儿。
    给她买冰糖葫芦儿的林之忓,也还是程老爷身边忠心耿耿办事牢靠的林之忓。总有些人和事,怎么也不会变哪……
    “还有什么想吃的?”他问。
    “稻香村的状元糕……会贤堂的什锦冰碗、同兴堂的枣泥方谱……泰丰楼的鸳鸯羹、茉莉竹荪……让我想想,这些就罢了,横竖是一定吃不着的……不过我琢磨着,豌豆黄、绿豆黄什么的,总该有的。信远斋的酸梅汤,还有藤萝饼……我好些年没吃了呢。”静漪想着就有点儿流口水。
    陶骧就笑,说:“大冷天儿的,你这说的,我都一肚子冰凉。”
    “倒说的我也饿了呢。我去洗洗,等会儿下去吃饭。”静漪笑着,逗弄下称心,推了称心给陶骧抱着,下床去了盥洗室。
    一边洗脸,便听着外头一阵笑声,是大女儿遂心进来了。她扬声喊了囡囡,不一会儿,遂心推门进来,笑嘻嘻地看着她、甜甜地叫声妈妈——遂心是越长越甜美,真叫她看着打心眼儿里得意——她正要问她只管看着自己笑什么呢,遂心忽然将手里的纸卷儿举高,说:“妈妈您看这是什么!”
    静漪接过来打开,竟然是三张奖状。
    虽然遂心时时拿回奖状来,她每回看着还是由衷的高兴,这会儿忍不住看了又看,夸奖她做的好,说:“晚上带着去给太姥爷看看的,让他也高兴高兴。”
    “那是自然的。妈妈,太姥爷说,这回拿到两张奖状,就教我他画竹叶的绝招儿,我都拿了三张了,可得跟他多讨教一招儿……妈妈,太姥爷早起又咳嗽了。我今儿晚上能过去住吗?太姥姥说,太姥爷又不爱喝药了。太姥姥还说,要我在跟前儿,太姥爷就会乖乖喝药,不多说什么的。不然就一脸不高兴呢。妈妈让我去吗?爸爸说可以的。”遂心靠在门边儿,问静漪。
    静漪听了就有些担心。外祖父这一两个月身体总不是很好,他自个儿说硬朗着呢,一定看得到日本鬼子投降,可医生私底下说老人家是年纪大了些,要小心看护的。
    “妈妈?您也不舒服?”遂心见母亲没出声,问道。
    “没有。我有点儿担心太姥爷。”静漪说。
    “嗯。不过太姥姥说他应该没什么大毛病,说不准是嘴馋托病。”遂心小声说,“妈妈,我先去洗手。”
    遂心说着就跑了。
    静漪擦着手上的水,发了会儿呆。
    这一大家子的人,哪个有点事情,她都挂心,这会儿看着遂心,又琢磨着麒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呢,陶骧刚刚又没说什么,或者只是她瞎操心罢了……
    陶骧在外头喊她一声,问好了没有,称心是饿了的样子。
    她忙答应一声,照着镜子又细细地看一眼脸上,匀了匀妆。
    她这两天脸色真不好,不修饰下,人人都要以为她生病的……
    静漪以为陶骧没说,宗麒的事就先放下了。哪知道晚饭后她送遂心去外祖父那里、顺路又去探望了一下父母亲和三哥三嫂之后,回来就觉得气氛不对。
    路四海告诉她,司令让人把陶少校带过来了,正在书房里训话。
    静漪一愣。
    陶骧
    tang晚上还有联席会议,就这么点儿时间,还让人把麒麟带过来。从哪儿带过来的呀,难道是去空军基地了么?怎么闹的这么大发……她正琢磨着,待要问四海,就见书房门开了,麒麟从里头出来,看到她略一站,脸红的什么似的,只说了句小婶,我得回去报到。
    静漪点头答应,什么都没说,立即让路四海送他出去。
    陶骧并没有出来,静漪略站了下,才敲门进书房。
    陶骧正在打领带,看到她,就说:“别开口求情,谁说都没用。”
    静漪关好门,摊了摊手,说:“我不求情。你倒是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码子事儿?你们谁都不和我说,让我干着急。”
    陶骧看了她,说:“这小子竟然好几次没在规定时间内归队。一次警告,一次严重警告。还不悔改,昨天被停飞!”
    静漪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陶骧问:“你知道?”
    “下午刚刚听说……”
    陶骧吸了口气。
    静漪看他更生气起来,说:“牧之,消消气。”
    “都是你惯的!”陶骧说。
    “……”静漪张了张口,本想辩解,可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说她惯着宗麒,也确实是惯……可是这回的事情,她的确是不明内情。
    陶骧见静漪说不出话来,说:“出这样的事,卢成海当笑话来和我说。说空军简直就是陶司令家开的俱乐部嘛。我不生气?我让他进空军,是因为他爱飞行。我让他好好干,是为了他的前途。我教训他,也是不想他出点事。这小子居然和我说,大不了就不飞了!”
    静漪闭口不言。
    空军司令安席怀和陶骧是莫逆之交,副总参谋长卢成海和陶骧却是一直不怎么对付。公事也就罢了,若因私事被卢成海当面给了没脸,以陶骧的性子,忍到现在才发火,已经是难得。只是宗麒在空军虽然是人人都知道的,具体在哪个基地,他们就总留意不对外人提及的。这一则是宗麒自己,不想人说他的战绩沾了七叔的光;二则陶骧和陶骏也有共识,尽量多让宗麒自己受磨练的,就是这样,宗麒调到这边的基地,也是隔很久不来一次。不知道卢副参谋长是哪儿得来的消息?陶骧是树大招风,就有人总存心盯着,再息事宁人大局为重,也总归是难逃……再说宗麒,不过就是年轻人偶尔贪玩,别的要是挑剔起来,小毛病固然是有的,那在她看来无疑是吹毛求疵的……静漪虽然想说说,也知道这时候就别火上浇油了。于是只在一旁,等陶骧把火都发出来。
    “知道为什么被停飞?倒不光是因为晚归,了不得了他,结束任务不返回基地,飞机脱离队伍直接飞进城里,都成了他跟姑娘求爱的玩意儿了,真是……”陶骧抓起听筒来,对着静漪挥了挥,“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静漪这回真的吓了一跳,惊讶地问:“什么?”
    这个,她确实不知道。
    “稀奇事吧?”陶骧气极反笑,“老安给我电话里说的。亏他还笑的出来。治下出了这种兵,还笑的出来。换我,早拉出去毙了,看谁还敢!还王牌飞行员!”
    “牧之!”静漪被他说的心惊肉跳的。
    难怪麒麟今天来,神色间是那样的。只是警告和停飞,他也不至于忐忑。
    “他知道错了啦……你看他今天的样子。”静漪轻声说。
    陶骧近来极少动怒,此时显然是被气了个狠。
    “他哪里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会说不飞就不飞了?这由得他?培养一个优秀飞行员,耗费多少财力物力?这种情形下不飞,他是闹着要去军事法庭么?我们陶家眼看着就出了个大人物了!”陶骧顺手拨了一把桌上的雪茄盒子,拿了一支出来,看样子是想缓一缓的,可缓不过来。
    静漪听他话说到这个地步,就说:“哪至于呢,错也错了,罚也罚了,年轻人难免犯错,不是吗?麒麟立战功的时候,那不也是陶家的荣耀么?别因为他犯错儿,那些好处又都一文不值了呀!”
    陶骧听了立即说:“现如今哪里看得出来他是立过战功的功勋飞行员?嗯?十几岁的毛孩子也不至于这么感情用事!约束自己的能力这么差,果然不如不飞。我倒想看看,他除了架飞机,还能做成什么!”
    静漪想自己刚那话果然还不如不说,于是她不出声。
    陶骧吼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解气。
    拿起听筒来,拨了两个号又按下,回头见静漪就站着看他,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胸中一团闷气,忍到这会儿算是发出来了,可是一点都没觉得痛快。看静漪好似是无话可说,又好似是有话不想说,他没来由地又不痛快起来。
    静漪应该是刚回来,还一身外出的衣裳没换。
    今天是穿了紫色棉袍子,不知怎么看着人不但蔫蔫的,脸色也不好。想着静漪关爱宗麒比他有过之无不及,这会儿定是有想法的,被他一通吼给顶了回去……他哼了一声,说:“这一回我
    就是不治他,他父亲也饶不了他的。”
    静漪问:“你要不要喝点茶出门?晚饭不是说吃腻了?”
    陶骧晚饭时候就动了几筷子,一贯爱吃的东西今天也没碰。倒是孩子们吃的高兴。她想想,大概是孩子们高高兴兴地围在饭桌边,还兴高采烈地数着麒麟哥哥打下几架敌机,让陶骧是既怒火中烧,又还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儿说这些让他们扫兴的话,弄的他自己一肚子五味不和了……她也不给他再添堵了,好好送他出门办公才是正经。
    外头有的是让他更烦心的事儿呢,一出门,保准他暂时就把宗麒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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