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228第二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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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乐八年五月,北疆战报送至京城。
    出乎群臣预料,阿鲁台领三千骑兵同边军对峙数日,竟不为犯边,而是内附。
    “陛下,阿鲁台为人狡诈,诡计多端,此恐为示弱之计。内附是假,图谋不轨是真。臣请陛下三思!”
    群臣意见趋近-统-一,向不两立的朝廷六部和五军都督府难得立场一致,意见相同,都认为阿鲁台此举可疑,内附更加可疑,绝对是全套,一定不能轻信。
    朱棣没有当朝做出决定,退朝后,马上拟中旨,令内官亦失哈领人飞速赶往宣府。
    “告知汉王,鞑子不可轻信。便是内附,亦有发难可能。然逢春耕之季,刀兵骤起,烽烟蔽日,恐误农时,损民一年之粮。两害相权取其轻,依朕旨意,观其真伪,应机而动,切莫大意。保边境安泰,边民安稳,方为要紧。若事有变,亦不可迟疑,遣经精锐骑兵出塞,先敌而动,占据先机,当立于不败之地。”
    “奴婢遵旨!”
    为加速行程,亦失哈只带两名宦官,由锦衣卫北镇抚司派三名校尉同行,先取水路,过山东境内,换乘快马,一人双马,过驿站不停,生生将行路时间缩短一半。
    进-入河间府,恰好遇上垛集的新丁队伍,询问官军,闻边狼烟数日未熄,宣府已动刀兵,一行人无不心急如焚。
    “继续赶路,夜间不停!”
    亦失哈出身蒙古战败部落,自幼娴熟弓马。靖难时,多次曾随朱棣出征。虽未如白彦回一般立下大功,得天子赐名,战功也是不小。在北平出身的宦官队伍中,身手很是不弱,寻常军汉不是对手。
    “取麻绳,缚腰腿于马背之上。点火把,取近道,加紧赶路!”
    命令下达,不说同行宦官,锦衣卫也不由得佩服。
    若是军汉还罢了,一名中官竟能如此,莫怪陛下重用北平出身的宦官,当得起一声爷们!
    此时,孟清和同沈瑄已抵达北京。
    两人到行部述职,方知徐辉祖病了。不是和成国公一般托病不出,而是真的-卧-床-不起。
    “魏国公是受了风寒,未得调养,不慎引发旧疾。”
    听到国公府良医一番话,孟清和一拍脑袋,忙取出赵院使配给他的丸药,顺带一张方子。
    “这是太医院赵院使配的丸药,专为养身之用。按照此方,酌情增减药量,定国公也曾服用。”
    良医慎重接过药方,斟酌半晌,连道数声:“妙!妙啊!”
    “以王大夫之见,魏国公可用此方?”
    “可用。此方温和,寻常人服用,也益于强身健体,更合国公爷病情。多谢伯爷,老朽马上配药。”
    徐辉祖的病情等不得,王大夫道谢一声,匆忙离开,将孟清和晾在当场。
    孟伯爷倒没在意,探望徐辉祖,走个过场即可。
    以彼此的身份,当维持一般交情。走得太近,真变成“交情莫逆”,对双方都没好处。他不在乎言官的口水,总要为定国公考虑一二。
    离开北京魏国公府,孟清和先去行后军都督府点卯。
    因徐辉祖-卧-床-不能掌事,沈瑄接过练兵事宜,每日忙得不踪影,起-卧-多在军营,几日难得见上一面。
    孟清和无事,清闲下来,到孟清义家中住了几日。在孟王氏跟前尽孝,同孟清义商定春耕播种,亲自到田间巡视,解决不少问题。
    诸事定妥,接到大宁都指挥使朱旺来信,终于决定对大宁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动手。
    交还铁券,向永乐帝表明心迹,孟清和行事反倒少了许多顾忌。
    大宁布政使司行事不妥,自布政使以下,专为争权夺利,不办实事,按察使司和其串通一气,都指挥使司亦有少数人动摇立场,对朱旺的命令阳奉阴违,证据都握在朱旺手里,借锦衣卫送到北京。
    孟清和冷笑,亲自动笔,三封弹劾奏疏呈送南京。
    巡按御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尸位素餐者视而不见,对-贪-污-害-民者网开一面?
    好,他来!
    弹劾奏疏递上不久,大宁三司衙门突发-地-震,布政使和按察使司掌印换人,督粮道及分守道参政下狱。都司衙门中,一名同知下锦衣狱,两名佥事回家种田。靠山倒台,税课、巡检中的生面孔,顷刻间少去一大半。
    以大宁都指挥使朱旺为首,看着打起包裹,灰溜溜-滚-蛋的昔日同僚,嗤笑一声。
    兴宁伯不发威,当他真如面上好欺?
    想当年,南京六科都被他搅个天翻地覆,多少给事中发到西南大山充训导教谕。这两年,伯爷行事日渐沉稳,便忘记早年间的教训?当真是找死!
    天子北巡时,已隐约露出迹象。后遇大军征讨草原,起了战事,腾不出手,才让这些鬼祟小人快活几日。
    聪明的该就此罢手,趁早抹掉首尾。之前所得,足够养活三代。
    结果呢?
    依旧不知收敛,甚至通过职务之便,搜集伯爷“贪-赃-枉-法,与民争利”的黑材料,同翰林学士胡广暗中传递消息。
    如今怎么样?该收拾的,照样收拾。
    真以为几个翰林蹦跶几下,就能拉伯爷下马?
    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不过是春秋大梦一场。
    清理大宁三司,早为题中之意。孟清和看准永乐帝早有此打算,才顺势而为。他知道,清理掉一批人,大宁三司仍在,想恢复大宁都指挥使司一家独大的局面,已是不可能。但能达成 “狐假虎威”目的,借助永乐帝的东风,为自己立起威名,已是足够。
    此事过后,新来的官员定会改掉一些“坏习惯”,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前车之鉴不远,敢打税课司的主意,向互市和军屯安-插-钉子,伸哪只手,剁哪只手!
    一切为国库,为内库。
    孟伯爷立场坚定,理由充分。
    大宁三司被清理的同时,亦失哈一行抵达北京。见过沈瑄,换过路引,立刻北上宣府。
    孟伯爷不掌兵,沈瑄却不能置身事外。
    一道令下,五千骑兵北上,巡弋开平卫至万全卫诸地。领兵之人,正是自朝鲜归来不久,由羽林卫指挥升调入行后军都督府的泾国公陈亨嫡孙,陈纪。
    “国公爷不去?”
    “不去。”沈瑄放下公文,靠向椅背,握住孟清和的手腕,拇指擦过青色的血管,“陛下有意明年迁都,我意同成国公,非天子令,不再请旨掌兵。”
    不再掌兵?
    一瞬间,孟清和脑中有数个念头闪过,最后全都化为一声叹息。
    伸出手臂,揽住沈瑄的后颈,第一次,以保护的姿态,将他拥进怀中。
    “子玉,我陪着你。”
    沈瑄合上双眸,没动,也没有出声,呼吸清浅。
    孟清和挺直背脊,手指顺过乌黑的发,亏得国公爷没戴幞头……好吧,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走神。
    窗外,夕阳西下,晕红的光,映暖天边的云。
    五月的顺天,仍是春寒料峭,只有眼前人的-怀-抱,才能温暖彼此。
    “十二郎。”
    “恩?”
    孟清和不想动,即使脚麻了,也不想动,不愿动。
    鼻中发出单音,似无意识的回应。
    下一刻,怀中陡然一空,睁开眼,突然身体离地。
    没有惊诧,孟清和笑了。
    揽住沈瑄的肩膀,瞄一眼案上高高一摞,意思很明白,不管了?
    沈瑄勾唇,侧首,狠狠堵住了孟清和的嘴。
    不管了。
    随他去。
    “明日之事,也不管了?”
    声音绕过屏风,很快变得模糊。
    “……十二郎在,瑄无暇……”
    陷在榻上,望着帐顶,孟清和狠狠扣住沈瑄的肩,既然如此,就疯一回吧……
    高官厚禄,天子-宠-幸。
    财富,地位,荣耀。
    到头来,能拥有的,只有眼前这个人。能握住的,也只有这双手。
    永乐八年五月壬戌,兴宁伯因事告假,定国公无故旷工。
    次日,兴宁伯继续告假,定国公继续旷工。
    再次日,兴宁伯仍在告假,定国公却旷工不成。
    宣府战报送到,阿鲁台的确一心投诚,为取得明朝信任,不惜下血本,将长子和次子一并送到北京国子监学习。换种说法,亲子为质。
    这不意味着边塞事情解决,因为,瓦剌突然变得不老实了。
    马哈木是什么态度,暂且未知。贤义王太平领两千骑兵犯边,同宣府官兵发生小规模战斗,却是不争的事实。
    “瓦剌犯边,宣府边军出战,斩首一百余,擒三百。”
    战报送抵南京,永乐帝大怒,命文渊阁拟旨,发兵十万征讨瓦剌。
    “瓦剌狼子野心,出尔反尔,犯我边境,朕意亲率大军征讨!”
    天子亲征?
    群臣相顾,这才消停多久,又要北上?
    观朝诸将,成国公告病不出,魏国公卧床不起,定国公镇守北京,离不得半步。
    淇国公……还是留在家中养花读书,陶冶性情比较好。
    四月间,新城侯领兵奔赴交趾,不为镇压叛乱,而是老挝暹罗最近不稳,明朝需要发挥国际主义精神,以军队宣扬和平。短期内,张辅定然无法还朝。
    平江伯陈瑄和都督柳升擅水战,6战只是一般。
    赵王随船队出海,指望不上。
    汉王尚要巩固边防,组织屯田。若命北疆镇守挂帅印,何福孟善,谁敢用汉王为副?
    思来想去,除天子亲征,当真找不出最合适的领兵人选。
    徐皇后得知消息,很是淡然,似早有预料。叫来宫人,将她亲手缝制的夹袍给天子送去。
    朱瞻基坐在一旁,始终没出声。朱瞻壑大眼明亮,皇祖父出塞,他是不是也能随行?
    看透朱瞻壑所想,徐皇后轻笑一声,罢了,圈在笼子里的老虎,猫都比不上。兄长四弟这个年纪,都在军营里打滚了。便是高煦、高燧,也没少被天子拎着鞭子教育。
    唯有高炽……
    徐皇后顿了顿,目光扫过朱瞻基,重又变得温和。既然如此,和天子提一句当也无妨。
    两个孙子都带上,早点成长起来,总不会-堕-了祖宗的威风。
    当日,朱棣下朝之后,到坤宁宫同徐皇后一同用膳。
    徐皇后顺势提起皇孙随扈之事,朱棣痛快点头,“梓童之意即为朕所想。不过,孙子这么大了,朕也是老了。”
    “陛下不老。”徐皇后笑道,“陛下正当盛年,何能言老?”
    “不老?”
    “不老。”
    “都已这个年纪,如何不老?”
    “这个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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