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第七章少年秦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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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少年秦主
    宁昭一生的记忆,最早只能回溯到一个夜晚。小小的他,再大大的军帐中,睡得很熟,直到一阵纷乱混杂而响亮的脚步声,把他凉醒。
    他睡眼惺松地坐起身,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
    他听到甲胃与剑柄撞击的声音,他听到链甲轻敲的声音,他迷迷糊糊地被抱出军帐,然后看到帐外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军士。
    他知道军队里有很多好人,可以从来没有哪一次,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除了战马偶尔不安地低嘶,竟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然后,他被那双强有力的手臂放到居中的一张大椅子上。他隐约记起,这是只有父王才可以坐的位置,曾经有一次,他好玩地爬上这张椅子,还被父王狠狠地打了一次屁股。
    他小小地惊叫一声,畏缩地想要跳下椅子,却被肩头那无比强大手,牢牢按住。接着是一件很大很大、很长很长的衣服批到他身上,衣摆已经在地上拖出老长,那明黄色的色调无比眼熟,分明就是父王常穿的那一件。
    再后来就是很大一顶王冠被重重压下来,份量太重,他小小的脖子承受不起地往下低。完全*身后那只强大的手,极力撑住。
    好辛苦,好累啊,他小嘴一扁,哭了出来。
    但是,在场无数军士,却只有他身后的一个人,听到了他的哭声。
    因为在这一刻,无数人在同一时间跪了下去,无数个声音在呼唤同一句话:“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王宁昭的登基仪式这样草草结束,史书会记载宁昭生具奇象,少有长才,时人异之,却不会记载,他登基的那一刻,只会放声痛哭,也同样不会记载,宁昭第一次做为帝王接受众人跪拜时,有一个人一直立在他的身后,名义上为他拉好衣服,撑起重的王冠,实际上,也和他一同,接受了无数秦人将士的礼敬。
    以后的生活,对宁昭来说,和平常并无太多不同。只不过,人们对他的称呼由殿下改成了陛下,只不过,平时晚上在床上睡觉,而现在,晚上他必须在卡军事会议的大帐正中间足可以当床的大椅子上睡觉,让他的鼾声与秦国将领讨论军国大事的议论声响在一起。在很久很久之后,宁昭才真正明白,那一天的变化,对自己的人生,有多么大的意义。
    那一天,他由一个自幼丧母,没有强大外戚支援,也并不过多得到父王宠爱,无足轻重的普通王子而一跃成为了大秦国的主人。其原因,只不过时因为,在他父王战死沙场时,他正巧是军队重,唯一的王子,唯一可以被推出继承王位,使整个军队拥有继续进军雁国名分的那个人。
    在他继位十天后,雁国京城被乱军攻陷,雁王自尽,皇室诸人皆死。在他继位一个月后,雁国京城被秦军攻陷,占据京城的乱军,死的死,降的降。在他继位两年之后,整个雁国被完全并入秦国,秦国一跃成为天下最强的国家之一,而他,年仅四岁的宁昭,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尽管,这只是名义上的。
    宁昭已经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侯开始理解皇帝和王子的不同,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侯开始,不再懂得如何再像幼时那样游戏、那样开怀,他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侯开始,已不再懂得,什么是真正快乐地微笑。
    他记得的是永远中矩中规步子,永远繁琐麻烦的衣着,永远多如牛毛的礼仪,永远森冷空寂的宫宇。
    而他永远不会忘记的,是那少年时,恭顺的宫人门在他背转身后,无时无刻不窥探追踪的目光,卑微的臣下在皇帝面前永远缺乏尊敬的散漫,以及……以及那人无所顾忌的肆意嚣张,明目张胆的狂妄自大。
    他记得那人亮甲金盔佩着宝剑,出入宫廷如自家院子,衬得他得明黄衣袍都黯淡无光。
    他记得那人立于群臣之首,冷漠而睥睨的眼神,让君王也微若蝼蚁。
    他记得那人眼中的星光烈焰、凛凛战志,把天下英杰都压服,朝中臣子皆慑住。
    他记得人们在暗处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谈论着小皇帝什么时侯会被废,或什么时侯会有大臣提出禅位事宜。
    在很久以后,当他成为大秦国唯一绝对的主人时,当他成为天下公认的明君之后,他依然在无数次的噩梦中,重见当年的一切。
    他知道,此生此世,他绝不会忘记曾经的一切。每一次回想当年,每一次自噩梦中惊醒,他都不得不提醒自己,臣重而君轻,会给国家带来什么,他都不能不立誓,绝不让任何臣子坐大到足以威胁君王,不管付出付出什么代价,不管任何时刻,都不要忘记这一点他还记得,当他自己还是个孩子时,是如何在那冰冷而华丽的皇宫中挣扎求存的。他学会微笑着对那些纵然他反对也绝对无用的政务点头同意,他学会对身边所有内侍的来去调动,视而不见,他学会在听得懂时装糊涂,在看得明时装瞎子,他学会如何任性胡闹不懂事,如何不让别人眼中的自己长大。
    皇祖母费尽心机,为他请来别国致仕的名儒大臣,好不容易让重武轻文的秦何伤同意他们成为自己的太傅,他却必须永远装得顽劣不堪,上课永远心不在焉,读书从来不求甚解,再渴望的知识,也必须让别人看来,自己只是被迫学习。
    皇祖母用尽心力,悄悄在秦何伤派到身边来的侍卫内臣中挑选出可造之材,极力拉拢,小心示好,诚惶诚恐,步步为营。他却永远在人前贪玩胡闹,任性妄为,全不知天大的危机,已在眼前。
    所有的人,都可能是那人的爪牙,所有的目光,都可能是那人的耳目。他起,他坐,他饮,他食,他走,他玩,他读书,他旷课,他做的一切,期有目光在试探,都有手在记录。
    他不敢醉酒,不敢沉眠,唯恐一不小心,会在梦话中,泄露心机。
    那时他还只是个大孩子,可是,已经在看似漫不经心,无可奈何的学习中,看遍了古今史书。
    他知道,曾有权臣,废帝立帝,犹如儿戏。他知道,曾有无力的君王,眼睁睁看着奸人把自己的妻儿杀死在面前,却还不得不把仇人的女儿娶作皇后。他知道,也有年幼而聪慧的孩子,身在帝位,看不得权臣骄纵,偶尔喝一句,跋扈将军,然后年少而美丽的生命,就此湮没于一杯毒酒中。
    他也向往那知不可为,却还扬剑立马,大喝吾乃天子,却被奸党徒众击杀于众人之前的热血帝王。只是,他却不甘,把这一腔血,就如此白白地流了、送了、葬了。
    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也有疲惫不堪的时侯,他也有倦极放弃之心,他也曾受不了,想要放声狂叫,想要拔剑乱劈。
    然而,他只能在最累最累的时候,去慈昭殿给那一手抚养教导他的祖母请安,轻轻的说:“皇祖母,孙儿很累。”然后,像个孩子,扑在那老妇的膝前,静静入睡。只有这个时候,四周围绕的人,才看不到他的眼泪,悄悄的渗入祖母的衣裳。
    他只是一个孩子,只是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
    那从小服侍他,疼爱他的陈总管忽然失踪,第二天,有人把他的人头放在盒子里奉上,只交待一声冲撞秦将军,当殿杖死。
    他正漫不经心地在斗蟋蟀,大叫大喊:“铁头将军,冲,冲,快给朕上。”烦不胜烦地挥挥手:“去去去,这点小事,不用告诉朕。”然后,慢慢地让左手在袖子里握成拳,拼命地捏紧。
    他深深吸气,控制住自己的不要颤抖,一点一点挤出笑容,挥手大叫:“哈哈,朕的铁头将军又赢了,传旨,铁头将军功勋卓着,加封三等公。”
    那悉心教导他各家学术、各国历史的李太傅,在他记忆中,只剩下苍然的白发,还有含笑的眼眸,他知道在他的那么多太傅中,只有那位老人,不是当他做帝王来教导,而是纯粹把他当作孩子,当作最心爱的弟于来疼惜。
    曾手把手教他写字,曾耐心地为他讲解史书中的故事,那位老人的耿直和忠诚,使他不能理解一个孩子,明明比谁都渴望学习,却不得不装成顽劣的无奈,所以,一次次为他忧心焦虑,一次次苦口婆心劝导这个不肯好好读书的孩子,为他的每一点进步而欢喜,为他的每一次胡闹而焦虑。
    那一天,当这个性情淳厚,从来只知读书的老人,终于忍耐不住,而当众斤责秦何伤的无礼时,当这位曾历任数国,却依旧两袖清风的正直文人,被当着学生的面,摘冠剥袍,拖出宫禁,犹骂不绝口时,他坐在御座上大力拍手:“好啊好啊,以后这老头不会再来烦朕了。秦将军,你帮忙把别的太傅也赶出去吧,朕就不用再读书了。”
    秦何伤得意地微笑:“让皇上读书是太皇太后的旨意,皇上你还是多忍耐一下吧!”他大笑着步出殿去,人去得很远很远,笑声却犹在耳旁。
    宁昭再也没有问过李太傅一声,尽管,他知道那位老人被秒家、被流放,在那寒冷的流放地,只活了短短半个月,就与世长辞。
    听说,他死前最后唤的是:“陛下。”
    然而,他从来不曾提过他一次。即使在他拿到秦国最高权力之后,他也不再提起自己曾经的老师。
    京兆尹秦修被人当街击杀的消息,是秦何伤亲自来告诉他的。
    他其实从来没有见过秦修的面,但他知道,那个正直的官员是如何努力地与秦何伤乱国之政作战的。他从没承诺过给那人任何赏赐,可是,那个刚直的官员,却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对抗无理的政令,保护被随时践踏欺凌的百姓,并且还努力联结四方有识之士,呼吁废武将之政,还天子之权。
    他曾在无数个暗夜,偷偷在心中勾勒那刚直青年的样貌,他也曾有过美好向往,当有一天,他能拿回他曾有的权力,他会怎样提拔如此正直良善的官员,他们会怎样给后世留下名君贤臣的传说。
    然而,他等到的,不过是此人的死讯。
    那人,为了保护他的江山,为了恢复他的权力,为了保证他的地位而被杀,而他,从未见过那个人,在听到他死讯的时侯,只是无所谓地说:“这么没用,连自己都被人杀了,还怎么保护京城,快快找个能干的人来当京兆尹吧!”
    他很随意地向四周看一看,信手指住一个人:“就选他吧,秦将军,当时你把他从军队里挑出来保护肤,真是做得对。联从马上跌下来,险些掉进御河,全都是他及时救了肤,看起来,真的蛮能干的。”
    秦何伤微微一愣,他却已经笑嘻嘻说:“就这么定了。”
    秦何伤微微扬眉,皇帝一向很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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