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林》第二十三章玄钧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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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众人的争论。
    玄竹和六位长老心头巨震。
    殿内忽然陷入死寂，诡异的场面让金宝一动也不敢动，书来却是若有所思，扭头遥遥向殿外看了一眼。
    那边有座插满剑阁历代先辈飞剑的藏峰，峰顶上有个样子古怪的大石头在颤动。
    玄竹颤颤巍巍的起身，表情紧张的对着空气问道：“太叔祖？”
    那道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将他们带来朝闻峰。”
    “您愿出关了？”
    玄竹又小心的问道，只是过了良久也没得到回应。
    此时那六位长老神色各异，或张着嘴，或攒着眉，或牵着笑短时间内想来是难以消化这突然的消息。
    玄竹看向面前的书来和金宝，准确的说只是前者，目光复杂到了极致，金宝何德何能，能引起自家太叔祖的注意，唯有书来有这个资格，后者八成是沾了光罢，但是
    最令玄竹纠结的一点在于，倘若太叔祖将他二人收为弟子，那岂不是与自己平辈了，当初他可是将书来视为亲传弟子看待的，即便遭到拒绝他也没有此刻这么难受，至于金宝这厮真他娘的日了狗屎运。
    揣着时喜时落的心情，玄竹不情愿的唤出飞剑，带着书来和金宝向剑阁东边飞去。
    朝闻峰的位置偏远，处于剑阁东面边缘，且周围没有一个人影，据说此峰三百年前并无名字，后来当时的玄均太上在此地闭死关，百年后证道真圣。故取名朝闻，有一朝闻道，来日可期之意。
    孤零零的朝闻峰时隔二十年，在暮色中迎来的三个身影。
    银色的禁阵感应到有人靠近渐渐消散，飞剑落地，气流荡起周围的尘土飞扬。
    这座山峰已经太久无人照看了，灯柱和洞门的角落上布满着蛛网。
    一只大屁股黑蛛踩着两道蛛丝缓缓向着蛛网中央的春蜓爬行，八条蛛腿好似利刃每走一步便会有八道微小的剑气闪过，溜圆的眼睛泛着狡诈而嗜血的神采。
    “咯咯咯！”
    鸡鸣声忽起，三人的视线循声看向另一边的柴垛。只见一只足有一尺大小的红腹锦鸡雄赳气昂地大步跑来，双翅扑腾间足足跃起丈许高，鲜黄的鸡喙向下叨去，便生出一道半月形的剑气向着三人袭来！
    “妙哉！”
    不容多想，玄竹惊讶之余随手振臂一挥，宽大的袖袍刮起一阵乱流将这道剑气瞬息冲散，锦鸡受到乱流击打顿时长鸣着退回至草垛上，将身后的三个略小的锦鸡牢牢护在身后，露出一抹人性化的神色，像极个亡国前还要誓死保护后宫的风流皇帝。
    “这朝闻峰上的活物莫不是都成了妖？”玄竹不禁惊叹道。
    先是蜘蛛以腿为剑，后是锦鸡以喙为剑，接下来还有什么？野猪的牙？骡子的蹄？还是蝇虫的翅？
    说到蝇虫，玄竹蓦然扭头看向那蛛网，却看见黑蛛正要吐丝将春蜓牢牢缠住，春蜓迅速扑腾一对尚还能动的薄翼斩出两道短小的剑气，分别将黑蛛嘴中吐出的丝和身下的蛛网斩断从而逃离的一幕。
    看到此时，玄竹都替自家新入峰的那些弟子们羞愧，想人族如今身强体壮，念头通达四方，悟性居然还不如一介牲畜！
    “回去也该好好调教调教那群兔崽子了。”玄竹决心想道。
    他殊不知朝闻峰作为玄钧太上的成圣之地，峰间常年缭绕着他成圣时的道韵，莫说是牲畜，就是凡间那痴傻之辈待在此地多年也会逐渐神清智明，踏上道途指日可待。
    ……
    ……
    昏黄天中，红日的最后一角没过西山。
    咔嚓咔嚓
    阵阵清响自藏峰传出，峰顶上那块古怪的大石头的表面突然出现无数道裂痕，嘭一声石头炸裂，里面露出一道魁梧的身影，那些碎石像是被空间定格一般，漂浮在那道身影的周围，不多不少刚好合四九之数。
    紧接着那四十九块碎石又簌簌的顺着方才的轨迹射回，逐一与那道身影融为一体。
    碎石不断融合，圣威节节攀升，待最后一块石头融合完毕后，天地万籁俱寂！
    擦……擦……
    随后是一阵有节奏的轻吟声。
    一座通天彻底的太古剑山赫然降临，只见山顶有一把巨剑，巨大到从前面看，望不见尾；从后面看，望不见首。如此之巨剑竟是将这座太古剑山当做了磨刀石，在山顶上来回摩擦。山体上的两个百丈大的猩红大字，压得所有汇聚在其上的视线为之一沉。
    ——重钧。
    “重逾万钧，势若太岳。这便是我重钧一脉所追求的剑道之巅，能走到这一步的除了前三代首座，唯有玄钧太上是也！”
    玄竹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藏峰上那道高大的身影，眼底的光亮一闪一闪，那是发自内心的崇拜，这种感情早起摒弃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仅仅是单纯的对于剑道强者的崇高敬意。
    书来望着此幕眯了眯眼睛，心想就势来看，此人应该比那宰胥太上强了不止一个层数。
    “好大的山啊！不过为何如此眼熟呢？”
    金宝在一旁震惊的看着，嘴巴大张的叹道。
    玄竹抬手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淡笑道：“眼熟就对了，想要修成重钧剑道最妙之法就是观想山势，玄钧太上当年便观想禹州境内的那座通天山十年，方才大彻大悟，走到了如今这种程度。”
    玄竹这一记暴栗可谓是不轻，不过金宝却也不敢懊恼，迎合玄竹说道：“您说的可是那前朝历代帝王封禅用的那座山？”
    玄竹闻言，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说道：“没看出来，你倒是知道这段千年前的历史。”
    金宝脸色微变心头一跳，连忙搔了搔后脑勺笑道：“弟子也是曾在一本古籍上粗略看过。”
    玄竹不再多言，屏息凝神的望着那座已略有淡化的重钧山。观看剑道真圣演化自身道韵的机会可不多，尤其是玄钧太上这种级数的强者，百年都难得见到一次，若是能从中感悟出一二，对于常人来说便是一番堪比天赐的机缘。
    不光是玄竹，各峰的首座，长老，弟子都在认真观摩，有些胆大之辈甚至会放出自己的神念在那重均山边缘小心感悟着些许外泄的圣意。
    ……
    ……
    “陛下，时候不早了，该翻牌子了。”
    一身紫色蟒袍的老太监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整整齐齐的码着六个牌子，上面写的正是后宫几位夫人的封号。
    殿深处传来啪的一声，珠帘之后的那道身影将手中的书卷丢在了案上：“朕昨日是去老三还是老四那来着？”
    老太监恭敬的称道：“回陛下，您昨个儿去的是容妃娘娘的长华殿。”
    “是老四啊，既然如此，今日便去……”
    珠帘后的那人话没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
    噔噔噔……
    半晌，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突然响起。
    闻声，老太监的腰板儿向下压了压，脖子上的褶子挤在一起也没有一点弹性。
    那人停下抖动的食指，深邃的目光穿过殿墙，宫墙，城墙，落在北方极远处的那座“山”上。
    过了很长时间，许是意兴阑珊了，那人才淡然说了句：“回万寿殿。”
    听到对方的声音，老太监直了直腰板儿，混浊的眼睛看向珠帘后的身影，问道：“陛下，那这牌子？”
    “改日再说。”
    “喏。”
    ……
    ……
    “他快要踏出那一步了。”
    偌大的石林中，每根笋都泛着乳白色的光华，且越向深处的颜色越艳，到了紧里边不乏有着流露着紫芒的石笋，周身萦绕着盎然生机。
    一根紫色石笋渐渐黯淡，颜色也是由紫到白再到灰，浓郁的生机顺着笋尖化作一条白线，涌入了上面那人的鼻子里。
    那人黑白分明的眼中，掠过一道精芒，看向对面上空的那个年轻面孔，说道：“我现在确实不如他。”
    年轻人闻言感到一阵好笑：“现在？”
    那人黢黑的糙脸上浮出一抹憨厚又极为认真的神色，说道：“过些儿年他死了我便能胜过他了。”
    年轻人似乎很是佩服他的耿直，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北方那座孤山，像是无奈又像是惋惜的摇了摇头。
    “……”
    ————
    重钧之势由简化繁，再由繁化简，磨剑、开天、镇地整个过程更像是这位剑阁最古老存在的道途演化，这让很多人包括那些入门不久的弟子都体会到了“修道不易”这四个字，也令那些资历悠久的老一辈修士们重新审视了自己的“道”。
    这场剑道真圣演化自身道韵的情形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方才结束。
    这还是玄钧太上有意多维持了一段时间，目的便是想要寒山上下雨露均沾，让更多的人尽可能的感悟剑道真谛。
    “谢太上赐福！”
    剑阁众人对于这一点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怀着感激的心情齐声道了一句后，便纷纷回了各自洞府，准备花费长时间来消化这番机缘。
    “我就看不惯这老东西悲天悯人的德行，有这菩萨心，咋不去娑婆寺当和尚呢？”
    荀护法站在荒芜一片寸草不生的狱峰上，颇为不屑的对身旁共事多年的老伙计啐了一声，随后扭捏了一会，便转身赶忙回了身后那个黑黢黢的洞口。
    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同为护法的老人不禁哑然失笑，同时看向藏峰之巅那道高大的身影，眼中闪动着发自心底的敬佩。
    他们几乎是同一时期的人物，没想到对方竟走到了如此地步，同时心中也有些失落，并非是因二者间修为的高低，剑阁已故的老阁主当年便如此时的玄钧，可却也落得个道消身陨的下场，他知道自己的这位老友也无力踏出那一步，因此感到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