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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接吗?”忍足问,“要不要我帮你?”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杯子碰了碰藤川凉的杯子。
这家伙果然喝多了吧?
刚刚还因为迹部的来电紧张得心脏狂跳,几乎喘不过气的藤川凉,忽然因为忍足的话冷静了下来。
“没关系,我自己来。”她抓起手机,轻声说道,“失陪一下。”
摄入的酒精随着身体久坐之后的活动在体内循环起来。虽然头脑依旧清醒,但感官已经变得有些迟钝。
当藤川凉穿过吧台后的过道,小心翼翼地避开疾步送餐的店员们朝外面走去时,周围的灯光、食客们发出的笑闹声,以及食物散发出的香气都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拉开门的刹那,清新的空气总算驱散了一些醉意。
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停了,只剩下屋檐上落下的零星水珠笨拙地砸在地上。气温比之前下降了一些,但并不至于让人觉得太冷,空气里带着春日雨后特有的味道。
再过不久,就是这一年的樱花季了。
时空对岸的另一段人生终结在漫长的严冬,下不停的雪深深印刻在记忆中,只要回想起来就会觉得怅然若失,仿佛深陷冰冷的沼泽。
这种感觉一直延续至今,藤川凉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温柔的春天了。
居酒屋的隔壁是一栋旧式居民楼。外墙与窗框的设计都充满了怀旧气息。大楼入口被屋檐遮盖的一小片空地,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在。
她一直走到那里,重新整理过心情后,才按下了接听键。
“遇到什么事了吗?”简单的寒暄后,迹部直截了当地问,“抱歉,我刚刚才看到你的来电。”
“我今天见到了森田绫子。”
酝酿多时的台词脱口而出。藤川凉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等待迹部的反应。
“是吗?”
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那头的迹部以无法分辨情绪的声音说,“跟我想的一样。她果然还是那么沉不住气。”
“托你的福……”
这句话一说出口,连藤川凉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迹部单方面提出解除婚约的决定确实令她有些受伤,但她并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真实的感受。
她突然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顺应酒桌上的气氛喝掉那么多烧酎的。
“啊,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我明白你的意思。”
迹部平静地打断了她,既没有表现地不悦,也没有回避这个话题,“这件事我有部分责任,是我给了森田绫子接近你的机会。但愿她没有用咄咄逼人的态度对你说一些刻薄的话。”
“她没有对我说什么特别的,倒是对迹部家出言不逊。”
“哦,我大概知道你指的是什么。”迹部说,“自视甚高的她向来对迹部家的背景嗤之以鼻,这早就不是秘密了。”
“你不介意吗?”
她只是借着酒劲随口一问,出乎意料的是,迹部正面回答了。
“如果花时间去介意这种程度的评价,那我的人生就像是为那些看不惯我和迹部家的人而活一样。你坐过热气球吗?当你离开地面,顺着气流上升时,最早看见的是下面围观者的脸。有些人的脸上写着羡慕,也有些人的脸上写着惶恐,你的心情会被他们的表情变化牵动。但当你升到一定的高度时,你的目光会投向更远的地方。那里会有连绵的山脉,碧蓝的海面,初升的朝阳,一望无际的晴空。而在那个时候,即使你低头去看,也不可能看清那些人的脸,他们的声音也很难传到你的耳中。你和他们所能见到的风景截然不同,他们的存在已经变成了微不足道的事。”
“我没坐过热气球,但你说的我已经懂了。”
藤川凉怔怔地注视着水洼中的倒影,小声说道。
曾经那个在陌生的环境里用晦涩的德文格言自我鼓励的少年,已经消失在了回忆中。
二十六岁的迹部,是她遥不可及的人。
回到酒桌的时候,忍足正带着一脸神秘莫测的笑意等待着她。
“你还好吗?”他将一杯新点的啤酒推给藤川凉,用一种打探似的语气问道:“你们通了很久的电话呢。”
藤川凉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虽然与这个世界中的忍足并不熟悉,但这一刻,她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
“我啊,很可能被迹部先生讨厌了。”
藤川凉烦躁地将额头前的头发往后拢,毫不掩饰地对忍足露出沮丧的神情:“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缠上,莫名其妙的和她有了婚约关系,还因为她的家庭被牵扯进丑闻,如果是我,恐怕也会尽可能地远离对方。他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但我……”
融入血液的酒精击溃了内心深处最后的防线。藤川凉用双手捂住脸,没有说完的话消失在指缝中,变成了无法听清的呢喃。
“我倒不觉得景吾讨厌你。”
忍足拍了拍藤川凉的肩膀,温和地说道:“虽然这样说很冒昧,但我和他从学生时代就认识了,多少了解他的性格和为人。他很聪明,却不怎么圆滑,有时甚至有点任性和死心眼。虽然工作上能凭演技和责任感应付过去,但在私下从来不会为不情愿的事勉强自己。关于你们取消婚约这件事,景吾没有告诉我太多细节。但我想,如果他真的讨厌你,恐怕根本不会和你保持联系。即使我不说,你也能猜到,他这样的人平日里会受到多少女性的骚扰吧。”
“那是因为我是藤川家的后代。他和我的堂兄非常亲近……”
“或许吧。但如果只是这层关系,他根本不需要为你做到那么多,不是吗?”
忍足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藤川凉,“说实话,我也对你们两个的关系很好奇。景吾从以前开始就很少主动谈起感情上的事,即使是大学时代交往最久的那个女朋友,最后也是在莫名其妙的状态下分手的。”
“我知道她。”
藤川凉用干涩的嗓音说,“我在迹部君的家里看到过她的照片。”
拥有阳光般金发和灿烂笑容的德国女孩,她的名字和脸,藤川凉不可能忘记。
“真的吗?我和只见过一次面,她是个非常爽快的人,可分手时依然被景吾伤透了心。当景吾毕业回到东京后,听说她还……”
岔开话题后,忍足娓娓道来过去的事,但藤川凉并没有认真去听。
临近午夜的时候,同席的不少人已经先后离开了,但店里依旧十分热闹,喝醉酒的中年上班族大声抱怨家里青春期的孩子,或是肆无忌惮地说着黄色笑话,让人难以听清互相的对话。为了方便说话,藤川凉和忍足并肩坐到了吧台的角落。
满脸郁郁寡欢的她和沉浸在往事中的忍足,怎么看都是一对奇怪的组合。
真奇怪啊,藤川凉想。在和二十六岁的忍足/交谈时,她并不会感到面对迹部时产生的那种强烈的陌生感,即使这个世界中的他们明明毫无关系。
“真不好意思,我像个喝多了的大叔一样,自顾自地说个不听呢。”
忍足似乎意识到她在走神,笑着对她说:“回到刚才的话题吧。我就直接问了,既然那么在意景吾对你的看法,你对他又是怎么想的?我真的很好奇,不过要是不想回答的话,也不用勉强自己。”
“没关系,事到如今告诉你也不要紧。”
藤川凉朝他摆了摆手,无所谓地坦白道:“我对迹部先生是有好感的,理由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不过以他的洞察力,我的心情不可能没有被察觉到。在他看来,这份来自我这个只见过几面的人的感情,一定非常沉重又招人烦吧。”
“你也别太小看他了。景吾是在异性的簇拥和追逐下长大的,有过许多我们难以想象的经历,也碰到过不少极端的人。他对‘感情’和‘沉重’的定义和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可不一样。”
忍足一口气喝掉杯子里剩下的酒,见怪不怪地说:“正因为如此,就算自以为熟悉他的我,有时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很抱歉帮不上你……对了,你抽烟吗?”
“我不抽。”
“真可惜,我还想出去透个气呢。”忍足将口袋里剩下的一盒烟放在桌上,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不怕你笑话,我已经好久没喝过那么多酒了,所以现在连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
“我也有一些……对了,今天的末班车已经没有了吧?”
藤川凉弯腰去拿包里的手机,想要看时间。
按亮屏幕的瞬间,她意外地看到了两个来自迹部的来电,以及一封简短的邮件。
藤川凉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忍足,果然发现对方的目光同样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并且明显对偷看的行为毫无歉意。
“他说了什么?”忍足迫不及待地问。
“明天下午,他想和我见面。但他没有说具体的原因。”
“你会去吗?”
“我会的。”藤川凉简短地回复了迹部,随即将手机放回包里,“毕竟和迹部先生见面的机会,是一次比一次减少的。”
“你还真是个悲观的人啊。”
忍足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招呼店员结账。
“今晚是我强迫藤川小姐陪我喝酒的,所以由我来付钱。”忍足说着,阻止了藤川凉掏出钱包的手。
——我是一个悲观的人吗?
——到底是“悲观”,还是敢于面对现实呢?
直到周六下午,和迹部单独见面的前夕,藤川凉依然在思考忍足的话。
前一晚和忍足在居酒屋外道别后,她顺利搭到计程车,大约凌晨一点才到家。虽然隔天早晨一直休息到临近中午才起床,但藤川凉心情和大脑并不像暴雨后东京晴朗的天空那样清爽畅快。
所幸和迹部约定的时间在下午四点,因此她不至于出发得太匆忙。
迹部邮件里提到的地址在相模原市附近,从地图上看毗邻一座山坡。由于搭乘公共交通需要转好几次车,目的地离车站有二十分钟巴士的距离,藤川凉对那一带也不是特别熟悉,所以最终还是决定坐计程车前往。
为什么迹部会选在那里见面呢?
这次见面的目的又是什么?
近一小时的车程中,藤川凉试图从地图里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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