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剑庭》卷十第二十六章人心向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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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抛颅洒血,舍身开道,累累牺牲只为将二人送至高塔之上,可迎来的,却是极端错愕的一掌。
    洛晓羿突来一掌,直袭许听弦背心,许听弦对声音敏锐得异于常人,察觉掌风临身时,身体已先于意识,他本能得调动真气,斜背在肩头的古琴“万籁听音”在真气驱动下旋转,千钧一发之际挡下这必杀一掌。
    “万籁听音”乃是儒门至宝名琴,刀剑难催,但掌劲却是穿透琴身,直袭许听弦脏腑,仓促之下,许听弦的真气只能勉强护住心脉,不至于当场毙命,却难化消沉雄掌力。
    “噌!”得一声弦响,将许听弦整个人被狠狠击飞,直到砸到塔楼另一侧跺墙之上,才无力的滑落。
    一击之间,形势逆转!
    强压着翻腾得五脏六腑,却压不住心中的震惊,许听弦奋力转身,以剑驻地,将倾倒的身体撑得半跪而起,他不顾口呕鲜血,惊异得看向洛晓羿,道:“九趾……神龙手?你是……晏世元!”
    人间如梦阵法中,感官会骗人,但击在背心的劲力不会骗人。形似龙爪,九趾畸形,这是只有晏世元的九趾神龙手才能留下的独特掌力。
    而随着他叫破,洛晓羿纤长的手臂亦开始变形,变成扭曲,狰狞,怪异的龙爪之形,搭配洛晓羿端庄英气的面容,更显诡异。
    洛晓羿,不,晏世元得意勾动唇角,“哈,震惊吗?晏某等这一刻可是等了很久。”
    确实等了很久,看着身边的儒门弟子舍生忘死,只为给自己开出道路,晏世元可是忍得很辛苦,才没有笑出声来,他们想杀的晏世元,其实就在自己身边,对于最喜玩弄人心的晏世元来说,还有比这更令人愉悦的笑话吗?
    只是这笑话对许听弦来说就太过残酷,他面色惨白,艰难转身,瞥向那个一直吸引眼光的“晏世元”,“晏世元”一身伤势并不作假,但中了算计,还能在先前爆炸中伤而不死,定也不是一般人,“那……这位呢?想必就是人间道生老病死四尊者的最后一位,老尊者?”
    “呵呵,本尊者拜会许公子。”那“晏世元”嘲讽般的拱手,算是承认了他的身份,双目怨毒的盯视着许听弦,道:“先前是我误中你们陷阱,现在你重蹈我的覆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事到如今,许听弦哪还能推断不出前因后果?
    晏世元此人实在太过谨慎多疑,即便是被那所谓的“卧底”的真实身份勾得难耐,也不愿亲身涉险。而是采用双管齐下的策略,一方面安排老尊者代替他来酒楼接头,算是投石问路。另一方面,则趁机取代洛晓羿混在正道联军之中。
    结果,正道的一番算计误中副车,只伤到了老尊者,反而被晏世元将计就计。
    那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许听弦大口喘息,努力用最平静着口吻,问道:“那……洛坛主现在怎样了……”
    “呵呵,堂堂六艺坛主,心底却也只是个柔弱妇人,明知身在阵法当中一切都不足为信,可见到她孩子的幻像,仍是放松戒备,不过她到死,都沉浸在与女儿团聚的美梦中,也算得偿所愿了吧。”晏世元轻笑着,吐出最残酷的言语,击碎许听弦心中仅存的期冀。
    “是吗……洛学姐也死了……”许听弦喃喃道,他在酒楼钓“内应”上门时,洛晓羿在外巡逻,想必就是在那期间落了单,遭了毒手。
    这就是战争,战争就是会死人的,不管还是默默无闻的寻常弟子,还是修为精深的六艺坛主,在战争洪流下都太过渺小,每个人都可能无声无息,贱如尘埃的死去……
    可许听弦仍觉心中憋闷,又一口血忍不住呕出,朱红涂洒地面,让他想起洛晓羿嫁衣的颜色,出嫁那日,她就是穿上鲜红如血的嫁衣踏上轿舆,而他在远方轻轻抚琴,以作送别。
    “呲呲——”许听弦残余的力气,好似也随着这口血一同吐出,撑起身体的长剑倾斜滑坠,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刮擦声,许听弦失去支撑,再次坐倒,他挣扎的样子狼狈不堪,眼神却透过凌乱的头发,虽是仰视,却如睥睨的看着晏世元,“那不是柔弱,是身为人母的难舍亲缘,如你这般亲伦俱逆之人,如何能理解?”
    晏世元脸上笑意顿时一凝,而老尊者更是大怒,斥道:“死到临头,还敢挑衅道主!”
    说话间,老尊者袭身向前,欲取许听弦性命。
    “且慢!”晏世元开口喝阻。
    而方才颓然坐地的许听弦双目猛然露出精芒,他顺势盘膝,迅速将肩头“万籁听音”置于
    腿上,顺势一拨。
    “噌!”一道弦音响彻,一缕头发飘散,一滴冷汗滴落。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老尊者,此时怔怔看着自己的鬓发被锐利气劲割断,又被无数细小剑气绞成粉碎,冷汗直流。
    若不是晏世元在喊出“且慢”同时就出手,将他硬生生向后拉了半丈,此时断的可能已经不止是鬓发了。
    “儒门公子果然不容小觑,受伤之下,七弦剑曲仍有此等威力。”晏世元口中赞叹,拍拍老尊者的肩膀示意他退下,方才许听弦显然是故意示弱,并用言语挑衅,意图施展七弦剑曲翻盘。晏世元知道许听弦的用意,却仍从容不迫的向前,一步,两步,待走至老尊者方才的位置时,他停下步伐,驻足不前,“不过,这个距离,就是你剑曲杀力的极限了吧……”
    人间道道主见识非凡,不但一语道出许听弦方才所使的是儒门乐坛绝技“七弦剑曲”,更点破七弦剑曲范围的极限,七弦剑曲凝音成剑,范围之内,音波剑气纵横交错,防不胜防,但在范围之外,音波便会溃散,不再具备威力。
    许听弦此时受创,七弦剑曲的范围大减,只能笼罩七丈之内,而晏世元正站在那边界上。
    晏世元已窥破他的极限,但许听弦也没打算坦白相告,只咬牙道:“是或不是,晏道主一试便知。”
    “我已经试了,七丈是你的极限,却不是我的极限。”晏世元轻轻一笑,见许听弦依然不解,便又解释,“还没注意吗,我可没有说话。”
    许听弦悚然一惊,晏世元确实没有开口,可他却听到了晏世元的声音,晏世元的声音是在他心中响起的!
    许听弦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唔,你的心中有道屏障,是纪凤鸣留下的吧,难怪我窥探不出你心中所想,不过,又能阻本道主几时呢?”晏世元的声音再度响起。
    许听弦面色一变,十指连拨,七弦剑曲自流泻而出,声如铁骑突出刀枪鸣,既是护卫周遭,又是以正心神。
    纪凤鸣以“正心符”在他心中留下过屏障,来隔绝人间如梦阵阵法功效,让心底的秘密不被窥探。
    可此时晏世元能将声音传到他心底,便证明那高墙般竖在心间的屏障已裂出了缝隙。
    照纪凤鸣原本估算,心灵屏障应能维持半日,可许听弦此时身遭重创,正是心神低靡之际,心灵屏障的效果自也大减,而晏世元抓住他心神低靡的时机,已开始攻占许听弦心神。
    若继续用高墙作比喻,此时受伤的许听弦便如高墙保护下的幼童,晏世元便是外头不断用大锤敲击高墙的盗匪,此时墙体出现缝隙,盗匪在墙外的叫骂声已清晰入耳。
    若等墙体被砸出破洞,他一切的记忆,想法,秘密都将暴露在晏世元眼下,一览无余。
    谷而若墙体彻底垮塌,晏世元便可长驱直入,控制他的心神,那堂堂儒门公子,就要沦为受晏世元奴役摆布的心灵傀儡了!
    许听弦怎可能坐视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此时奋力拨琴,以琴声稳定心神,同时在神识中对晏世元艰难回应道:“阻挡你?你怎会这样认为……我来此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杀你破阵!”
    晏世元失笑,“杀我?凭你这残破的身躯?”
    许听弦琴声已显急促,回应却依然坚定,“杀你,凭我已洞悉人间如梦阵的真相!”
    晏世元挑了挑眉,“哦,我倒想一听你的见解。”
    “你方才承认了,人间如梦阵中,你果然能窥探我方众人心中所想。”
    “哈,承认又何妨?倒是你们自诩正道之人,心中藏了太多见不得的光的污秽心思,不敢承认,本道主窥到了,都嫌腌臜,要不要本道主说几桩与你听听?”双方看似你一言我一语,但晏世元知晓,许听弦自不是跟他闲聊,二人的对话都是发生在心神层面,并未真的开口交流,正是正在进行心神上的攻防。
    心神之战,关乎彼此思想、信念,因此言语也可以化作武器,撩拨心绪,干扰思维,动摇信念,都是言语能发挥的作用,许听弦不管是真有破阵之法也好,虚张声势也罢,此时以此为话题,都是想借机动摇他的心神。
    可心神之战,人间道道主向来不输于人,他之所以搭腔,也是想操纵话术,反将一军,反过来要动摇许听弦的信念。
    许听弦如何不知晏世元用意,不接他话茬,只又道:“但窥探人心表象,还不是人间如梦阵阵法的全部,人间道阵法真正威力在于四个字——信以为真!”
    许听弦心声说至此处,琴弦一抚,声如水浆乍破,锋芒毕露。晏世元心头一跳,面上却仍古井无波道:“哈,愿闻其详。”
    “先从一开始那两场比斗说起,齐放的对手并不是他的岳丈绝刀老人,是你看出他心底阴私,故意以言语误导,让他相信绝刀老人还没死,相信绝刀老人的最后一刀能取他性命。在我们外人看来,所谓的‘绝刀老人’最后一刀并无甚惊艳之处,本不能让齐放败亡,可在齐放心底已信以为真,所以他的刀路也在不知不觉间配合着,让‘绝刀老人’的最后一刀真的取走了他性命。”
    “张惯晴掌柜的那场比斗也是,久不现世的‘天工八武铠’,却在一场战斗中同时出现三件,未免太过巧合,亦是死尊者以言语误导,以幻术迷惑,让张掌柜真以为‘拳倾天下’和‘臂提万钧’在死尊者手中,让他以为掌对掌,同时对上两件‘天工八武铠’组件,他定然力屈不敌,所以他就真的断臂败退了。”
    “甚至你和老尊者的幻术伪装,也没那么天衣无缝,老尊者中我方陷阱时,我本可以窥破他的真面目,是你抢先喊出他的身份,唤他做‘晏世元’,自那一刻起我便不知不觉受你误导,认定了他是晏世元,也认定了你是洛坛主,所以选择性忽略了你的不合理之处,这才会被你偷袭!”
    “据说幻术传说中的最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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