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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银穗山大路南下,走了近两日,约有八九十里,两人视线蓦然开朗,地势也变得低洼了起来,一马平川,滚滚山岭都退后到了数百米之外,犹如朝贡天子的四方臣使。
再往前半步就是当归湖,湖水深千尺,一年四季皆是穷冬烈风,地冻天寒。
尽管现在还是春天,外面阳光和煦,当归湖上却是寒风凛冽,湖面上结着最少有三尺厚的寒冰,李安生行在其上,竟是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丝丝冰凉直钻心底,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师兄,你知道这儿为什么这么冷吗”
相比李安生来说,没有任何武道修为张记宽身子骨自然较为薄弱,所以就显得有点依稀可怜,少年冻得直打哆嗦道,“听,听师父说,当归湖是三大极寒地之一,比北方雪原还要冻杀人不少。”
李安生揉了揉有些发红的鼻子道,“是这样的,但你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你仔细看看,那是什么。”
李安生语毕伸出左手,往不远处指去,张记宽随着他的手看去,就在两三步外的冰面上,裸露着一个个冰洞,黑蓝色的湖水不断从中涌上来,但才见天日马上就又变成了冰锥,而在冰面下,一个个黑影不停地撞击着冰层,没过多久,才刚刚修缮的冰面便又被撞出了一个窟窿,一条条深蓝色的鱼儿紧跟着就跳了出来。
这些鱼儿在跳到冰面上后并没停下来,而是接着朝离它们最近处鼓起的冰堆游去,如履平地,可恨无脚,冒着白气的冰面上多出了一道道显眼的血迹。
鱼儿似乎很快乐,竭力游曳着,随后一头撞在坚硬的冰堆上,鲜血染红了干净的冰,尽管这样,遍地鳞伤的鱼儿依旧不肯罢休,仍然接着不停地撞击冰块,直至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这些死去的鱼儿尸体上很快便会长满冰霜,约莫指寸厚,恰像晶莹剔透的寒冰內包裹着浑莹流光的蓝釉,美若天雕。
冰面上不只有一处这样的窟窿,也不只有一条这样撞死自己的鱼儿,比比皆是,像是在履行着什么重要的承诺一样,重要到需要以死换生。
粗衣少年沉默了,李安生弯腰捡起一块干净的冰块,道,“这种鱼叫喜欢鱼,来自东海,生存能力还算不错,属于打娘胎里生下来就会自己照顾自己的那种,然而喜欢鱼的习性却是在它们自己生下小鱼后就开始往上游,就像约定好的那样,遇冰破冰,直至死亡。”
青衣少年郎将冰块扔进嘴里嚼了两下,牙齿咬动冰块的声音顺耳动听,少年张开嘴,一团寒气呼出,“嘶,爽。”
张记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于心不忍道,“没有办法能改变它们这种习惯吗,它们为什么会这样。”
李安生沿着冰面向前走去,有意地绕开了那些喜欢鱼用命打开的冰窟,“守岁山脉可不是普通百姓能够进的地方,而且就算他们进来了,也找不到这儿,当归湖对外来说属于禁地,农家祖师爷曾经试着往湖水里投入了几十车炙热的山灵玉,可惜山灵玉还没撒完,当归湖的冰面便又結出一层厚冰。”
李安生继而又说道,“从那以后此地来过不少能人异士,就连那位秀荷和尚都曾在当归湖这地方逗留过几日,然而却没人能说得清当归湖为什么会这样,有违天道,不合常理。”
张记宽听得入迷,追问道,“然后呢?”
李安生勒紧了包袱和剑囊,一只脚先踏出一步,另一只脚跟着画出一个月弧,浑圆流畅,少年竟是就那么走起来了绿莹,冰面微微作响,“然后可能是喜欢鱼厌倦了呆在冰冷的湖水下面,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其实李安生清楚地很,这种蓝鱼的名字不叫什么喜欢鱼,而是叫伤我鱼,分为蓝粉两种,蓝色为雌性伤我鱼,粉色为雄性,雄鱼为了获得雌鱼的芳心,会倾尽一切把雌鱼给追到手,而当雌鱼怀上鱼仔以后,雄性忘我鱼却会毫不留情地离开,去寻找下一个配偶。
以此来看,雄性伤我鱼比某些负心的人类还要绝情,比那尚不食子的猛虎不知要毒了几倍?
悲痛欲绝的雌鱼大多会选择等到小鱼破卵而生,照看小鱼长大,然后开始以头凿冰,不死不休。
大概雌鱼是想以最骄傲的方式离开那个存放了她们太多记忆、活了一辈子的世界吧。
陪你走完这段路,从此,地远天高,山长水阔,望永不相逢。
当归,不归。
其实每当李安生看到这些伤我鱼在拼命地撞击着坚硬的冰块时,少年的心就会像被人拿着锋利的针一下一下用力戳一样,最可怕的是那个手执利器伤害你的人偏偏还是你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人,心被伤得千疮百孔没关系,若是心爱的人儿你啊,从我心上掉下来摔疼了可怎么办?
李安生不愿去想这些,有些时候涉及到世间真情,哪怕是不小心踩死了几只无辜的蚂蚁,少年也会哭得稀里哗啦,有点傻?
少年还记得自己之前养的几只猫儿,六岁时,李苦每天都会把李安生锁在铺子里,任凭少年郎哭得声嘶力竭,也只能在孤零零的房子里一个人呆上一整天,哭上一整天。
隔着不过两指厚的桃木门外面就是荒野大山,未满韶年的小男孩对陌生的屋子充满了恐惧,然而任凭他怎么哭喊,都不会有其他半个活人来陪他,更不会有人来和他说会话。
小男孩日以继日地哭,但也只敢在老苦头回铺子之前放声大哭,因为看到老人回来了,男孩就会开心地傻笑,就算是让那个人看到了小男孩脸上的泪痕,很可能少不了一顿结实的胖揍,但小男孩还是开心,因为有人陪他了。
但白天的时候老人总还是要出去,故而仍然会剩下小男孩一个人,胆子小的男孩就继续哭,哭到嗓子哑了就歇一会儿,然后有一天,正在抽泣着的小男孩隔着门缝看见了一只米黄色的小猫,小家伙眨了眨黄宝石般的大眼睛,也在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孩。
没有人陪的小男孩和那只猫咪很快就成了难舍难分的好朋友,那只小猫陪李安生玩了一整天,然后被外出回来的老人李苦看到,先是狠狠凶斥了一顿李安生,其后掂着猫儿一把就扔了出去。
小猫摔在地上,惨叫声贯穿了李安生整个心脏,少年清楚地听到了骨头散架的声音。
猫儿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身形摇摇晃晃。
哭到快要断气的李安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可以跟小猫玩,于是险些被馍屑呛到气管憋死的男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被撵了出去。
小男孩哭到整座天地都黑了下来,最后几万般不甘心地屈服在了李苦的棍棒下。
李安生还记得,第二日猫儿没有来,许是怕了老人吧,毕竟那么疼,然而在男孩近乎绝望想到死的时候,小猫又回来了。
有如好多辈子的故友,一见倾心。
后来猫儿被李苦扔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少年还有过几只猫,眉眼竟大都和那只小黄猫相同,神肖酷似,离开的原因,也大都如出一辙。
唯一没有如出一辙的也许是李安生的心吧,未满韶年,韶年,总角,幼学,雪上加霜,尽受荼棘。
“师弟?”
“啊?怎么了师兄?”
青衣少年急忙停住,眼看着差点就要掉进一个冰窟。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不知何时,少年脸上挂满了泪珠。
……
南泽帝都。
若是站在皇城背后东南方住夜山巅往下看,浩然帝宫,四方规矩,三百六十宫处处点金睛,火红龙身楼绵亘不绝至大山,皇城內紫然长江落花万里,又怎是一个气壮山河能形容得下。
身为东胜神洲第二大王朝,仅是皇宫大殿前那段紫金青云梯,就足足有九百九十九阶,寓意天下至尊,无一处不彰显了大夏的大气磅礴,国运雄厚。
当下唐皇李麒正在金銮圣殿门槛外处理半件大事,之所以是半件是因为身为大夏皇帝的李麒一个人做不了主,另一半得看对面席地而坐的年轻道人。
对,李麒不但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那张紫金龙椅上垂听朝臣宣读奏折不说,而是和一名年轻道士径直坐在了大殿外的青石地上,连土尘都没清扫,不顾半点天子形象,简直不可思议。
与唐皇对坐的道士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却是生就一副仙风道骨,浩浩荡荡。
两人面前各摆着一个呈放瓜豆干果的玉碟,唐皇李麒面前那盘瓜果已经十去七八,这位原本该尽大夏地主之谊的李麒还在那大快朵颐,三两下就把一个南藩小国家进贡而来的奇异果给消灭了个干净,完事后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瞅那架势还想把道士的那份给吃了。
容貌清秀的年轻道士苦笑不已,道,“敬爱的皇帝陛下,你平常都吃不到这些?”
李麒小鸡啄米般点头,“洛道长有所不知,这些果蔬都是其他一些国家的奇珍异品,根据大夏国法规定这些珍品在上完神贡以后是一律都要送给穷苦人家享用的,若不是托你的福,朕哪有福分尝到这些美味。”
洛姓年轻道士一身白鱼服,左右两袖上却绣着两只大乌蛇,充满灵气,“素闻世人皆说大夏唐皇圣明贤哲,今日一见果然山朗水秀,洛阳着实佩服。”
道士名叫洛阳,是西贺牛州第一大宗百叶宗掌教雪饶的嫡传弟子,同时也是独苗,如果没什么差错,将来是必定要接过雪饶的位子的,修道天赋异禀,十四岁就已是中五境,十五岁时一年连破两境,在宗门內外广得喜爱赞扬,是西贺牛州数一数二的修道天才。
而西贺牛州和东胜神洲两座大洲本来素无交往,此时西贺牛州第一大宗门突然朝大夏显露出好感,甚至不远千里迢迢诏派自家得意门生来拜访大夏唐皇,大夏不会置之不顾,自然是鼎诚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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