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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外面搭起了一个高大的台子,百姓们闻风而至,都赶着来看热闹。
一向以威严著称的城主府附近此时熙熙攘攘,煞是吵闹,城主府的大多数人对此倒是已经见怪不怪。那位文治武功均手腕了得的苏城主对这些事情向来乐见其成,特别是每逢节日,苏满堂还会抽空,着便衣亲自到市井中走一走,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沾沾喜气。
自然,有这么一个城主,浔阳百姓对城主府的态度便悄悄从畏惧转变为敬重,当然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后话。
用司空玉龙的话说,苏城主这独到的与民同乐,就是他宦海生涯浮沉不倒的精妙处,是有大智慧的。
高台之上摆了十张弈台,弈台之上端端正正地摆放了十张棋盘,据说是城主苏满堂珍藏的有名十副,有那刻纹甲波的“云水”、古香古色的“松涛”、白玉棋盘寓意高洁的“鹤”、两阳高升的“复日”……台下百姓议论纷纷,这下可真是有好戏看了。人群中几个花秀才或者是几个略懂弈理的人被团团围住,都盼着这几人在台上那些人落子的时候露几句他们也能听懂的评语。
先登台的有七人,剩下的三张台在有意无意的渲染下,大家便懂了,那是压轴的三场弈战,好戏还在后头,要说怎么没见着咱们浔阳赫赫有名的苏大家呢。
司空玉龙和汪夜辉等人在幕后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欣赏着台上的七场混战。
汪夜辉冲司空玉龙笑道:“你说要是咱们这七场先全部赢了下来,是不是接下来的三场就不用比了,你这家伙到时候可就丢脸丢到家喽。”
司空玉龙也笑道:“要是你们真有这本事,那我们也只能认栽了。不过就算如此到时候也得上去试试不是?不然先不说会泼冷了大伙儿的情绪,你汪大公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就为了找回场子?不掰扯掰扯可不是你汪公子的风范,还是说这趟过来真就图个游山玩水?”
汪夜辉撅起嘴巴,哼了一声,“当然是为了灭一灭你这家伙的嚣张气焰。”
“这就对了嘛。”
司空玉龙笑眯眯道。
方信石在一边和他的老冤家嬉皮笑脸,吕为先很烦这家伙脸皮的厚度,可还真没什么办法,况且这家伙水平可是不低,在离州那边声望很高,不然也不会担任这次棋局的离州代表。可是这死胖子的作风确实叫人不敢恭维,吕为先已经自认足够不务正业,但和这胖子相比,吕为先自己都得在心里夸自己一句大大的良民。
在离州那边,在年轻一辈弈途独占鳌头的方信石,终日寻花问柳,花天酒地,更荒诞的是这家伙安家的地方竟然是风月楼台,何其荒唐!这就使得离州很多人即使心里不得不承认方信石的坐隐地位,也还是不愿意捏着鼻子点头,宁愿离州少了一个独领风骚的宠儿,于是这便有了一句极其无奈的“离州年轻一代无大家”的长叹。
然而心宽体胖的方信石从来不太在乎这些,在只把人生当做一场逆旅的方信石看来,匆匆一世,享乐便好,何苦痛手写功名?身前千杯酒,身后一抔土。况且我方信石又不曾主动招惹一个闲人,害过一个倒霉蛋,还要我如何?
离州风月青楼上,方信石自己房间门前,挂了一副自己手书的楹联,据此可以窥见这家伙心境一二。
上联:此生如此矣。
下联:来世尚且哉?
横批:鬼知道。
这又是饱受离州士子诟病的一副对子。
“看见那个穿黑衣服的了吗?听说在乌州那边名气大的吓死人,甚至传闻汪夜辉那小子曾经输给过他一场,虽然我私下问的时候他没承认,不过我估摸着这事儿可信度不低。”
“他旁边那个瘦子,对,就是和你这模样差不多的那家伙,在离州可没让我少吃苦头,次次来找我都说啥子要给离州败类一个教训,要不是小爷我手段略胜那么一筹,都早给离州的妈妈姐姐们扫地出门了。”
“那个拎着把扇子装模作样的家伙是……”
“……”
叽叽喳喳地将登台的七人一一给吕为先介绍完之后,方信石笑嘻嘻道:“看来这前面七场,我们乌州离州是赢面大些。”
吕为先懒得和他搭话。自从很早之前被司空玉龙拉着在乌州赢了他一场,这个死乞白赖的胖子倒像是黏上他了,还表现出一副令人作呕的惺惺相惜。
当时在乌州输给自己之后,这个方胖子不气反笑,一巴掌差点没给自己拍散架了,哈哈大笑着说道:“你吕兄这样的人才,就应该来咱们离州,让众多仙女姐姐好生瞻仰。我那儿就缺一个吕兄这样的知己啊,啥也不说了,这次吕兄尽管和我去离州,我给你在我那间房旁边安排个好住所,天字号,独一档。咱们兄弟联手,离州那些喜欢吠个不停的以后都得趴在地上。”
昨天这家伙刚到浔阳,竟然能鬼使神差的找到自己。当时正在喝酒的吕为先差点儿没给他一巴掌拍掉半条命,“吕兄何苦在这小小酒楼伤春悲秋,走起走起,这旁边不是有家玉仙楼,让小弟我带你去好生快活快活,保证你今晚龙精虎猛,明天生龙活虎,说不定在棋局上都还在念叨呢。”
当时吕为先先是一愣,接着看清这家伙的模样后,暴怒着跳起来对着他的肥脸就来了一拳。虽然事后这方胖子跟个没事人似的。
吕为先忽然问道:“我听说你在你那风月住所的门前挂了一副楹联?”
方信石眼睛一亮,压低声音说道:“哦?吕兄竟然知晓此事,难得如此挂念小弟。可是想去见识一番?”
吕为先面无表情说道:“那倒不必,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虽然我管不了,但你实在没资格挂下陆国主的名句。”
方信石闻言,错愕一笑,随即摆摆手,赔笑道:“吕兄说的是,可我这不是肚子里没墨水,狗嘴里也吐不出几颗象牙,只得借助古人的高言嘛。吕兄要是不喜欢,大可以亲自去离州,帮我把那副楹联砸碎,怎么样?”
下陆国主。
四百多年前,大彭灭亡,祁阳未立,诸方混战,小国林立,人人命如蓬草纷飞。在当时朝不保夕的诸多小国之中,同样是为了自保选择立国的弱小下陆,却能在那个豺狼当道的乱世苟活二十年,即使强如当时大武、后彭等国也逃不过一个五年十年碎成齑粉的下场。若不是翻看史书,没人能相信这个奇迹。
其实原因很简单,在于当时的下陆选择依附兵武无双却毫无威望的大夏,也在于在氏族中声望浩大的下陆国主的绝大牺牲。自知在那个时代只能如此的苟活的下陆国主答应了大夏国提出的那个无礼要求,下陆国成为大夏的附庸,为大夏军队提供兵力支持,同时为了表现下陆国并没有豪胆逆心,下陆国主需要以戴罪之身自囚大夏国的都城夏都。
最终答应了如此屈辱条件的下陆国主没有想到还有更大的屈辱在等着自己,大夏竟然将他在夏都的住所定在当时那里最大的青楼。一代国主流离风月,也仅仅算是在那个乱世翻起一个极小的水花吧,在那样的乱世,就是可以如此荒诞不经。
以自己一人的屈辱换来国家二十年相对和平的下陆国主最终在夏都郁郁而终,传闻当时身子骨已经虚弱到极致的老人独自走上一座石桥,高叹了一句话,然后就那么从石桥上一头扎进水中。尸体随水流了六里路,最后还是由那座他安身的青楼的风月女子们打捞安葬。
下陆国主一生积郁,死前说的那句话反而流传甚广。
抱守残躯,风烟望乡二十载,此生便如此矣!
而大夏国也终于在下陆国主死后露出苍白的獠牙,将下陆一口吞下,然而等到祁阳横空出世,天下横扫的时候,大夏的命运反而凄惨,大夏国主甚至被满是怨恨的各个氏族给判了车裂酷刑,死状惨不忍睹。
吕为先出神了很久,反复在脑海里翻看这一页血腥史书。
怎样的人生才当得起一句命如飞蓬呢?那个一辈子如一叶蓬草随水流的下陆国主当时站在石桥上又在想些什么?吕为先不由得想起了玉兰楼外的风景,自己在那个窗口看了那么久,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些什么。
一生漂泊无定所,心如蓬草四面飞。
大概便是如此了。
吕为先转头望向方信石,这下反倒把心宽体胖的方信石给看的心里发毛。
吕为先一字一句说道:“我看那几场马上要下完了,上台之前咱们打个赌?这次你要是输了,就得摘下那副楹联。”
“没问题,要是吕兄输了呢?和小弟我远走离州?”
“可以。”
方信石嘿嘿一笑,摩拳擦掌。
吕为先目视前方,仿佛一切事情都没在牵挂。
司空玉龙似乎察觉到了吕为先的异样,看了一眼这个享誉浔阳的“吕八段”。
好像他做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啊。
在一片热闹喝彩声中,棋台上的七场棋终于落下来帷幕,倒还真被方信石说中了,这七场确实是乌州离州占了先机,浔阳三胜四负。
场下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这几场有点可惜啊,不过乌州离州在哪里找的这几个人,到还真不好对付。”
“没事儿,咱们接下来赢回来不就行了?”
“来喽来喽,剩下的三场,诸位怎么看?”
“俺当然是看好咱们苏大小姐了,当然,司空玉龙这位襄阳小将军俺自然也是支持。至于吕为先那呆子,管他呢,他就算输了咱们不也是五胜五负的平局?”
“那是,可这家伙要是真不争气,老子就去玉兰楼敲闷棍,再给他三条狗腿打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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