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记》2、树影飞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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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老道名叫左洪玄,实是武林中一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他自幼拜入道门,跟随师父修行习武。因为天赋超卓,二十多岁时已经学成了一身好武艺,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其后云游四方,不断历练,于武学一道更有精进。
    在三十五岁那年,左洪玄来到了青州东莱郡的成山头。此山位于九州临海的最东端,站在山颠远眺,东、南、北三面皆是苍茫大海,万里疆域到此戛然而止。当年秦始皇设坛祭日,称这里为“天尽头”。
    左洪玄东临大海,极目远眺,想起了魏武帝的“观沧海”诗篇,“水何澹澹,山岛竦峙”,又有“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心中忽生感悟,站在这天涯海角之上苦思三天三夜,猛地里融会贯通,参透了玄黄至理。而以此印证,修道练气、武学法门莫不包含其中,左洪玄潜心修习,十几年间功力大进,终成武林中的一代宗师。
    只不过左洪玄生性随意,自由无拘,即便武学修为已经震铄古今,也没有想着开宗立派。只在六十岁和七十岁时收了两个徒弟,也是聚少离多,大部分时间仍是只身远游。
    此时的左洪玄已经一百有三,早变成了江湖中的一个传说,天下修道之人都以他为马首,尊为“道宗”。而左洪玄云游之时又经常治病救人、惩恶锄奸,老百姓们看到他天人一样的手段,口口相传,称他做“布衣神仙”。
    只是近些年来,他年岁渐高,已几乎不入江湖走动。大多数时间都在名山大川中隐修,世间俗世则交给徒弟们处理,名声反倒不如从前响亮。
    这几个月来左洪玄一直在湖北武当山闭关,前几天想起清明临近,大徒弟葛真每年这个时节都会到嵩山一带采摘茵陈,晾制药材。葛真武功不及师弟,但医术通神,连左洪玄都自愧不如。他采药制药,免费为百姓诊病,一样把左洪玄“济世救人”的理念发扬光大,很得乃师心意。
    左洪玄左右无事,武当山和嵩山相距又不远,便即动身前往,要去跟爱徒小聚几日。
    茵陈归脾、胃、肝、胆诸经,能治小儿黄疸。俗话说“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六月当柴烧”,茵陈一出三月,就会长成白蒿,失去药用价值,而到了五六月份,枝干硬挺,只能砍来烧火了。现在清明刚过,尚没交三月,料想葛真还要等几天才能到达,左洪玄也就不甚着急,一路缓缓而行,观山涉水,倒也惬意自在。
    不料今天走到这个留马小镇,竟然碰上了一群武林豪客,而且华胡混杂,似乎来自幽州城,委实大异寻常。那幽州城乃是北方胡人总庭,他们千里迢迢快马驰到,不知有什么重大图谋。
    左洪玄既不着急赶路,又怕他们对当地百姓不利,就决定暂时驻足,观察刺探一番。如果真是奸人,自然要出手相惩,或者除去。
    只不过他天性诙谐,就是贩夫走卒、杂役屠户,也跟人毫无架子的玩笑,甚至于搞点小小的恶作剧,搏老怀一乐。刚才在酒铺门口跟那群汉子撞了个正脸,干脆就假疯扮癫,摸一摸对方底细,顺带从胖汉傅老三手里骗来一枚铜板,赚得个烧饼落肚。
    左洪玄修为深湛、返璞归真,那三名武功最高的首领又早进了屋中,没能见到他的把戏。剩下的人虽也不弱,但比起“布衣神仙”来终归是差的远了,在左洪玄刻意遮掩下,竟从头到尾没发觉异常,看出这老道乃是个名震天下的大高手。
    左洪玄步上屋顶之后,几个纵越来到镇西。这里有一条小路跟官道并行,只是中间山峦阻隔,除了打柴采药的乡民少有人走。这时蹑足追踪,却正好可以隐蔽身形。
    左洪玄迈开步子,在山石树木之间奔行。看他神态飘飘,似乎跑的也不太紧急,但步跨极大,双脚抬起落下之间,已经在数丈开外。过不多久,便隐隐听到山下马蹄轰隆。他跃上一棵大树,果然看到前方烟尘滚滚,那十几名汉子正伏在马背上疾驰。
    正要跟上,却见当先一人拨动马头,转入了一条进山小路。这里是秦岭余脉,山势虽不甚高,但表里沟壑,盘旋曲折,一旦追丢倒也不易寻找。左洪玄怕失去了这群人的踪影,干脆提气轻身,踏着树头前进。
    他衣袖半张,每一步踏出都只压的树梢略微下伏,远远看来直如御空飞行,像只灰色的大鸟一样。那群汉子马行甚速,片刻功夫已经进入了山中,谁也没想到天上还跟着个人影。
    左洪玄来到岔路上方,见那群汉子走到了条靠山小道上,乱石崎岖,马匹已经不易通行。领头三人商量了几句,一声呼喊,众人翻身下马,把马儿随手拴在旁边几棵杂树上,继续沿路上行。
    只是他们边走边看,似乎在寻找什么,速度就慢了下来。
    左洪玄等他们走远,顺山势跃下,也来到小道之上。往前走了十几步,眼光落处,只见左侧山壁上有擦抹的痕迹。略一寻思,已经猜到定是这群人的同伴留下了记号,指引他们前进。不过他们处事谨慎,走过之后就把记号抹去,不让外人看出门道。
    左洪玄更添疑惑,这群人如此小心翼翼,所谋干的事情定然非同小可。自己跟随至此,更加不能轻易放过了。
    想到这里,他复又攀上山顶,追踪过去。幸亏那群汉子要寻迹前进,足下不快,左洪玄轻松跟上,脚步轻灵,稳稳的缀在后面。
    又行了一炷香功夫,山道转下,尽头现出个山谷。其间树木迎春,是片密林。只听林子里有人喊道:“他娘的,再不出来,老子立马放火烧林。管你娘的天图地图,一把火烧将起来,熏也熏死你们!”
    胖汉傅老三喜道:“是胡骡子。”曲指入口,打了一个唿哨。
    山下林子里立刻也有唿哨回应,一人喊道:“是哪路兄弟到了?”
    傅老三喊道:“火先生,水先生,齐把头都到了!”说着众人已经来到山谷跟前。
    林子里走出一名精悍汉子,向当先三人分别抱拳道:“属下胡摞,参见火先生,水先生,齐把头。”为首老者是火先生,左边年纪相仿的是水先生,右边更年长些的是齐把头。
    左洪玄也跟到谷侧山顶,见那胡摞满身血迹,似乎受伤不轻,但又精神健硕,中气十足,一时想不出是什么原因。
    火先生道:“爪子什么情况?”
    胡摞道:“爪子手脚太硬。涂大哥一队追到颍河,在渡口跟他们打了一场,结果死了十一个,只涂大哥闭气装死躲了过去。我带人追过河,又被打死三个,重伤四个。好在一个爪子被涂大哥拍了一掌,另一个又被我砍了一刀,都受伤不轻。”
    火先生皱眉道:“爪子只有两人?”
    胡摞道:“两个大的,带一个小的。小的不会武功,那两人护的很紧。”
    火先生道:“他们人呢?”
    胡摞向林内指了指:“我们剩余五人一路追踪,终于把爪子堵在了谷里。只是他们守着个山洞,易守难攻,咱们打不进去。”
    火先生道:“你刚才说要放火,干嘛不放?”
    胡摞道:“属下只是吓唬他。那爪子说如果放火,他就把地图一块点了。咱们出来的时候,董相国吩咐那爪子身上有要紧物事,一定要把搜到东西好好带回去。我怕就是这什么地图,所以…”
    火先生嗯了一声,沉默不语。过了片刻,说道:“过去看看。”
    众人走入林中,左洪玄便瞧不清他们的行迹。他看了看刚才胡摞指的方向,沿山顶跟了过去。火先生一行人数既多,武功又参差不齐,走路之时难免脚步纷乱,又有人踏在石块枯枝之上,声音颇响。左洪玄运起神功,耳聪目明,追踪倒也不难。
    等对方停止脚步,左洪玄判断方位,然后选了一处崖壁,纵身跃下。这里位于山谷一侧,峰顶到谷底已经有百来丈高,下面又是乱石铺地、枝杈横生,纵然你有天大本领,掉下去也难免先叉后摔,死个稀烂。但左洪玄已经看准了借力之处,落下几丈就伸手一按,或者抬足一蹬,下降之势立减。落得这么几十落,已经来到了山谷边沿。
    他这一番身手看似轻松,实则凶险万分。中间有一处拿捏不准,拍偏半尺、踏错几寸,又或者劲使大了,将自己推离山壁,后面都会失去借力凭据,直堕下来。这就要求准头、分寸、胆识缺一不可。
    更难得的是,他从百丈高空落下,全程竟没发出任何响动。不仅拍踏崖壁时如触轻烟、寂寂无声;周身道袍更没半点飘忽,刚劲到处,就如同铁水浇筑的一般。可见左洪玄内力已经返空照明、随心所欲,同时以至柔和至刚的力道控制拳脚、衣衫,仍能挥洒自如。
    左洪玄脚尖沾地,立刻一闪,藏身到山石大树之后,沿中间的缝隙向前看去。只见前方几十丈外,火先生一行人正背对着自己,向一座山洞喊话。
    那山洞离地半丈来高,洞口狭小,最多容两人并立。火先生对着洞口招呼了几声,里面影影绰绰现出个人来,却没答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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