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本纪》天涯沦落更何安第一百三十二章、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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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房门应声而开。
    沈悲欢高大的身影从门外大步踏入。
    “白兄弟!”沈悲欢张了张手臂,晃了晃,又背到了身后。
    白钰这才发现,比起初见之日,沈悲欢身上已经笼上了一层深邃的气质。那个叫他的敬佩的沈大哥已变成了真正的墨家领袖。
    “沈巨子!”白钰客气地拱了拱手。
    沈悲欢似乎没有想到白钰会如此称呼他。他低下头,嘴角因抿得太紧而陷出两条深深的褶皱。
    朱洛洛犹如一座千仞绝壁立在他面前。攀,攀不过;绕,绕不开。只要陆沉沉还在,他便永远只能仰望——或者撞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
    沉沉……沈悲欢的心脏狠狠地揪了揪。他开始痛恨自己,为何要应朱洛洛之约。不见,便不会相恋。
    “白兄弟……对不住!我……”
    “在下还没谢过沈巨子救命之恩!”白钰挣扎着起身,拉着薛吟霜对沈悲欢行了个大礼。
    “我素知墨家诸位跳脱于礼节之外。但我夫妇二人却是俗人。请沈巨子受了这一拜吧!”白钰洒然一笑。
    “白兄弟,你知道我的……”沈悲欢微微侧身避开,既算是受了,也算是未受。
    “我当然相信沈大哥。但正是因为如此,我不想让你为难……”白钰的声音低了下去。
    一边是至交,一边是发妻。无论怎么选,沈悲欢都会问心有愧。所以,白钰要替他选。
    “先不说这个,白兄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劳挂念,舒坦得紧!”此话并非虚言。不知为何,原本见面就要打起来的灵魔二气竟不疾不徐地顺着经脉流动着。一股温凉的气息不知从而而出,丝丝缕缕,温养着他破败不堪的经脉。
    言至于此,白钰忽地心念一动,朝缪楚冰问道:“缪师兄,可否将雀儿的书信交予在下?”
    缪楚冰哈哈一笑:“自然!”说罢,将一方书信从袖中取出,递给白钰。
    沈悲欢很识趣地带着缪楚冰告辞了。对于白钰,他也要整理一下心绪。
    信一展开,白钰就忍不住笑了,雀儿的字还是那么难看。
    不过他才看了两个字,就笑不出来了。他将有些尴尬的目光投向薛吟霜。
    薛吟霜也歪着头扫视着书信,见白钰看向自己,她将目光从字里行间抬起,转而盯着白钰。
    “她要叫你夫君,就让她叫吧!”她笑着摇摇头,“我不介意的。”
    经历许多,她也早已看开。
    人世间除开生死,别无大事。什么名分什么谗言都不过是身外浮云,怎抵得与爱人的耳鬓厮磨、情意缱绻?哪怕,只有一半。
    信读罢,两人的笑意渐渐收起。目光再次交错。
    “吟霜,我想回学宫。”
    “不,你不能回!”薛吟霜脱口而出。当日她虽未亲眼见证白钰击杀姜伯修,但从众博士的呼喝声里已窥得大概。
    而白钰如今还不知自己究竟犯下了如何滔天大罪。他要回学宫,无异于自戕。
    “笑面虎的阴谋或许就要得逞,不回学宫我不安心!那日在阵前众师兄见了我都极为欢喜。他们才不会将我当成白魔抓起来呢!”白钰故作轻松,薛吟霜却笑不出来。
    “不管这个,你还是把身子养利索些罢!我去和沈公子商量一番!”薛吟霜强忍着胸中不断翻腾的悲凉之意,将白钰按倒在床上,还在他的唇上轻轻咬了一下。
    白钰见薛吟霜还有闲心调情,只道万事无碍,便听话地躺下了。
    一掩上门扉,薛吟霜便忍不住流下泪来。她只觉得白钰的命,真的好苦,好苦……
    **
    听完沈悲欢叙述,薛吟霜脊背发寒,手脚冰冷。亘古传承的五大学宫,竟有其一彻底覆灭!连天宫也有近百名前途无量的博士生捐躯。要是让白钰知道……
    “沈公子,请务必对白钰瞒好此事,不要让他知道一丝一毫!”薛吟霜目光灼灼,神色肃然。
    沈悲欢长叹一气:“我知道,以白兄弟的秉性……唉!”
    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接着说道:“我知道一位前辈,他人不错,环境也偏僻,正适合白兄弟避避风头。”
    “如此最好!妾身代夫君谢过公子!”薛吟霜又是盈盈一礼。
    沈悲欢本就不喜虚礼,见此情景目中又是微微一次。
    薛吟霜离去后,沈悲欢久久不语。直到缪楚冰进来,他才缓过心神。
    “缪老大,你来得正好!你先让各色兄弟动员南疆的百姓迁往北方。就说陆家会在北方大肆开垦土地,需要极多人手,酬劳也会极高。还有,将枚州以南的物资能搬的全都搬来,不能搬的就地烧了……”
    **
    好说歹说,薛吟霜才将白钰哄上了马车。马蹄悠悠,踏着一路的花香往北方而去。
    “吟霜,你一定要早点来接我啊!”白钰从马车里伸出手,朝后方遥遥招手
    “放心!等我跟诸位夫子都解释清楚了就来找你!”薛吟霜笑靥如花,只是花朵上却洒满了露珠。
    与此同时,巫湖之上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雪,依旧是黑色的。
    四季如春的南疆一夜之间变得冰寒刺骨。连一望无际的巫湖之上也结起了薄薄的冰层。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却在巫湖的北岸戛然而止。岸上是鸟语花香,湖中是黑雾缭绕。
    这诡异的景象一出,“白祸”之论更是甚嚣尘上。北逃之民与日俱增。学宫也不再暗摸摸行动,开始大张旗鼓地调动弟子,训练人手,同时组织南民北上。司马氏在民间的活动也日益频繁。他开始在“史论”里掺杂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说“共和”,比如说“集权”。
    太阳依旧每日东升西落,却无法驱散哪怕一丝一毫地寒意,只冷冷地悬在空中,如半熟的鸡蛋黄般。
    三天后,整个巫湖已冻得如铁板一块。
    这一日,黑色的冰面之上,雾凇沆砀,寒气蒸腾。一只毛绒绒的爪子从巫湖南岸小心翼翼地探出,在冰面上试探性地踩了踩。
    仿佛是觉得冰面已足够坚固,很快又是三只爪子踏上了冰面。
    四爪在冰面上又跳又踩,确认可以承受重量之后,又隐没在了雾气中。
    “哟哦————”一声凄厉的嚎叫响起。
    黑色的雾气之中,陡然亮起了无数猩红的眼。密密麻麻好似满天星辰。
    无数暴虐而贪婪的眼神,统统望向了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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