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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东山额头撞出血,头有些晕晕的,只听到脑子里有个声音不停提醒自己:“挺住,挺住!”他咬紧牙关,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木然往村里走,他要上山,他要亲口去问紫虚子。
那白面文弱的使个眼神,浓须威武的飞快的进村走了,白面文弱的默默的跟在肖东山身后。
进了村,肖东山也无心左顾右盼,直愣愣的朝着山上走来。等走到昔日养伤的那件禅房前的坪台上,只见紫虚子远远的飘然而来。
肖东山行礼道:“前辈,请告知我这不是真的。”紫虚子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人生如梦,何必执着!”肖东山道:“我困于南洋小岛一年多,没想到就这样失去了最亲近的人。”紫虚子以指指石凳,爷俩在当日如见大师和离离兄长所坐的两个凳子上坐下。
紫虚子道:“事情发生业已一年多了,小哥儿节哀,贫道出家人倒是看开了。”肖东山微微点头,半晌无语。紫虚子道:“二十年前,贫道还未出家,因俗事难解,有自焚之心,连柴火都摆好了,就在那日,离离出生了,她的哭声如甘露入心,让我恍然大悟,不再求死,遂离了俗世,隐于山野。可怜我这孩儿,不受尘世玷染,是人间至诚、至柔、至情、至义之人,却落得如此下场!‘曾哀凄欷,心离离兮’!”肖东山接着道:“‘还顾高丘,泣如洒兮’!”
二人沉默了半天。为了忍住伤悲,肖东山岔开话题道:“离离的坟边,还有一坟,是离离的兄长?”紫虚子点头道:“乃我嫡亲侄儿,他年轻时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当年意欲自焚就是受他所迫,后来我们都把前事丢开,在这村里也和睦相处多年。他是个好人,不过年轻时受了他人的蛊惑……哎,离离之伤,需至亲之人的骨髓、鲜血相救,且只有五成机会能救活,他偏要一试,果然搭上了他的性命。也是我仙道尚浅,也是他执意如此!可叹!可叹!”
肖东山惊异不已。
紫虚子道:“小哥儿,你的元华伞练得如何了?”肖东山道:“禀前辈,实不曾练,因在海上,船毁差点伤命,随身物品都失落了,您所授册子也一并被海水冲走了,我保管不当,辜负了前辈。”紫虚子很意外,道:“你一点都没练过?”肖东山老实道:“没有。”
紫虚子突然一掌朝肖东山肩头打来,肖东山急忙一躲,右掌来格,紫虚子的掌乃是虚招,就像算好了肖东山要这样格挡一样,结结实实的一掌印在肖东山的掌上,两掌一接,肖东山只觉全身一紧,随即一松,身上一股暖意一闪即逝。
试完肖东山的武功,紫虚子道:“小哥儿,你有何打算?”肖东山咬牙道:“我明日就下山,我要活剐了冯如风!”紫虚子掏出一手绢,道:“听说你来了,我就把这个拿出来了,你看,这是什么?”肖东山解开手绢一看,原来是一张皮,皮上纹着一个“善”字!紫虚子道:“伤离离之人,你说一人早已死,另一人,也已被活剐,这就是他的皮。复仇之事,已然完结。”
肖东山沉默了一会,吐露心事道:“我本欲去找我师父,看能不能谋一份官差,但如今我是万念俱灰,仿佛时间停滞了一样,我得好好缓一缓再说。”紫虚子先摇头,后点头,道:“甚么官差我看就算了。你说起时间停滞,可见你有点悟道了。你可知这时间如面粉团,既可以拉长,又可以压扁的吗?”肖东山“啊”了一声,道:“我实没想过。”
紫虚子道:“你不练元华伞,不先把元神从躯体中提炼出来,怎么想得通这种事情?我恨仙道尚浅,自己的女儿都未救好!你是个有慧根的,不如留下来,随我修行,说不定觉悟在我之上,参破了我的桎梏。”
肖东山有拨云见日之感,道:“前辈教我!”说着站起来欲行礼,紫虚子伸手示意他坐下,道:“我可以授艺,但从不收徒,你不用多礼。既如此,今夜你且在这禅房里歇了,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完,站起来,往山上去了。
肖东山进了禅房,取出盆,打水洗了脸,往床上一躺,哪里睡得着?他心里不停得提醒自己:“我不要悲伤,我不要悲伤,我不要让悲伤把我打倒!离离不在人世了,我也要好好活下去!没有认识离离之前,我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吗?”而后又把“没有认识离离之前,我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吗”这句话重复了几百次,最后他问自己:“没有离离的日子真还能活吗?我真的可以忘了她吗?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我本不信有来世,但我现在盼望还有来世,那样就还能见到她,下一辈子我还要和她在一起!真的有来世吗?我的肉体死了,我的魂魄还会留下来吗?那我的魂魄会去何处安放?我的魂魄如何找到来世的离离?我的魂魄如何找到来世的离离?我的魂魄如何找到来世的离离!我真的要在这里修道去参悟这些吗?是的,我要留下来,这里还有离离的坟墓啊!我怎可离开她!说不准,我参透了生死,穿越了生死,还能找到离离!我穿越了生死还能找到离离吗?”
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到凌晨,他终于累了,睡了过去。
一会儿梦到古板的父亲又在训斥自己不好好念书只爱舞枪弄棒,自己笑嘻嘻的看着父亲,再也没有了那份畏惧,看着父亲眼角的皱纹,突然觉得说不出的亲切,一会儿又梦到自己捉了一条小蛇放到弟弟的书柜里,吓得他跌一个跟头,自己站在门口坏坏的笑,那边射来继母憎恨的目光。他吓一跳,从梦中醒来。
醒来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梦到父亲和弟弟,却清晰地跳回了睡着前的问题,那个问题的答案再明确不过了——我永远永远也找不到离离了!突然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他坐起来,索性放声大嚎。嚎啕大哭一会后,他渐渐止了声,不禁自问:“我为何捱到现在才流泪?是了,我的伤悲如此沉重,重得它自己都走不动,才这般姗姗来迟!好吧,伤悲来得慢,走得必也慢,也好,我这一辈子就与伤悲为伴,离离,你就永远刻在我心里吧!”
这是天已微微亮,他起床叠好被褥,打水洗了手脚,坐到外面的石凳运了一会功,心情平复了下来。
不一会,山上走下来紫虚子和道童。紫虚子道:“你除了外衣!”肖东山不知道何意,依言脱下外袍。道童上前接过,手里早拿着针线,在外袍上绣起来。肖东山颇觉诧异,依道童的针线一看,原是绣了两字在胸前——两个“八”字。
肖东山不解何意,正要发问,紫虚子道:“随我来!”
二人下了山腰,往家养村村民居所而来。到村里时,那白面文弱的正在喂鸡,那浓须威武的正在劈柴,见紫虚子和肖东山下来,二人都停了下来,紫虚子道:“从今天起,添一个人的饭!”那浓须威武的答了声:“知道了!”白面文弱的一言不发,又唤起了他的鸡:“啯咯啯咯!”
走到一间瓦屋前,紫虚子一指,道:“今后这间屋就给你住。”肖东山记住了。
二人继续前行,不一会走到了一排排青砖前,肖东山随着紫虚子在这有两人高的青砖堆中穿来穿去,拐了好几个弯,终于显出一块平地来,平地的尽头,乃是好大一座砖窑!
肖东山随紫虚子进了窑洞一看,吓了一跳——里面密密麻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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