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五行劫》〖第五卷·土之卷〗《月落长安》第五十八章旧夜沉月落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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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长莺飞,拂堤杨柳,相比于江南,长安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
    城郊的十里亭本是人们迎来送往之所。来到此地者,或欢喜,或愁悲,然而今日,亭外却弥漫着一片凛然肃杀之气。
    上千名江湖武者聚结于此,持兵而待。
    他们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本应成为武林盟主,却被废去武功、流徙三千里、发配琼州的罪人。
    淡薄如纱的晨雾中,两名差官押解着一名囚徒,自大道上缓缓行来。
    众人的目光立时齐刷刷地汇聚于那名囚徒身上。
    但见来人,背脊挺直如竹,目光平静若湖,行走时“丁当”作响的镣铐仿佛只是他踏歌而行的乐器。天边残月未落,阵风吹得他素蓝衣衫猎猎荡起。道边杨柳摇曳,似在向他依依道别。在其身后,朦胧高耸的长安城正默望送行。
    等待中的江湖人全都噤住声音,面面相觑。功成豪气且归匣,浓情淡抺皆成画。本以为,此人武功被废,已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之人,必当萎靡颓丧。岂料到,他仍是傲骨凛凛,与往昔全无差别。
    两名官差见到如此众多的江湖人杀气腾腾地夹于两道,不禁踌躇停步。
    “走吧,他们是来寻我的,与两位无关。”季怜月目无波澜,只在最深处燃起一点不灭星芒。
    他当先领路,来至人墙。两名官差无奈跟随,似是成了他的随从。举步间,季怜月淡漠地扫视过道路两边的江湖豪杰,仿佛一员即将出征的将军在检阅麾下兵卒。本是气势汹汹的江湖豪杰,在其静谧的目光下,一个个垂下了脑袋。
    三人行出数步,前方队列中忽然跳出一人,挡住去路。
    那人朝季怜月拱了拱手,高声说道:“季公子,我等敬佩你的为人,听召前来参加武林大会,更为你夺得擂主之位立下过汗马功劳。然而你却辜负了我等,不仅不力争盟主,反而挟持皇帝,成为阶下囚。难道你不该给我等一个交代吗?”
    一言激起千层浪,众豪杰如梦方醒,纷纷出言指责。
    武林大会选出的三位擂主竟然全是反贼,这不仅出乎众人意料,更令他们倍感受骗。江湖中人虽不服官府管教,却并不想背叛大唐。如同不听话的子女,虽然屡犯家规,却容不得旁人诋毁父母。而今三位擂主逃走了两名,仅剩的一人便成为众人发泄怒火的靶子。
    不远处的山岗上,眼见群情激愤,师兄被千夫所指,莫小雨正要挺身而出,却被身旁之人拉住。
    望着阻拦之人,她心急地说道:“大师姐,二师兄是为了救我才会落魄至此,你不要阻我。”
    “不许去!”艾离不仅拦住莫小雨,同时瞪向扶剑而起的徐绍风及跃跃欲试的乔知叶,“师傅说了,这是他必须承受的劫命。今日之事,必须由他独自承受,谁也不准出手相助!”
    “大师姐!”三人同时不满地叫道,却在其一瞥之下,噤若寒蝉。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绪。气恼、苦楚、悲伤、犹豫……这些犹如暗潮翻涌的阴暗情绪,他们从不曾在傲如骄阳的大师姐身上见过。
    ……
    面对声讨之浪,季怜月神情无一丝改变,“如此说来,诸位是因为我没有争得盟主之位而聚集于此的?”
    “可以这么说吧。”
    “没错!”
    “我们可容不得被你欺骗!”
    季怜月目光扫视着四方,缓声说道:“不知诸位可曾听说过这句话:乱世英雄兴,盛世神兵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扯旁的!”
    “今日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季怜月不理庞杂的人声,继续说道:“如今大唐国泰民安,纷乱的武林必将成为朝廷整肃的对象。经此东宫之乱,江湖必会迎来一场清洗。不知诸位可曾想过安身保命的应对之策?”
    “他说得有理。形势危机,咱武林中人如不联合起来,一旦遭到朝廷的整肃清洗,江湖便会名存实亡。现在的武林是最需要盟主的时候!”
    “你明知如此,为何好好的武林盟主不当,却去做那谋逆叛匪?”
    “事到如今,我们该如何去做才能不被整肃清洗?”
    讨伐的声浪逐渐减弱,取而代之是众人的思考。
    季怜月再次开口:“武林中人遍行五湖,又常率性而为,故又被称为江湖中人。我想请教诸位一个问题,何为江湖的存在之本?”
    “那还用说,当然是咱们这些江湖人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群之中有人叫道。
    “以人为本,这话没错。”季怜月望了一眼出声之人,“不过在下以为,道义才是江湖的存在之本,有道义的地方才有江湖。试想一下,如果心中无道,咱们这些江湖中人与那些丧尽天良的匪类又有何区别?故,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道义不灭,则江湖永存。”
    “说得好!道义不灭,江湖永存。”
    “对,道义不灭,江湖永存。咱江湖中人怕什么朝廷!”
    众人豪情顿起,议论纷纷。
    “依季公子之见,我们现在该如何做呢?”有人向季怜月虚心请教,一时竟忘记他已是武功尽失的废人。
    “有道是: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于此盛世,诸位想要有所作为,进可从军卫国,征讨来犯之敌。如不愿受到约束,亦可退归田园,安享盛世荣华。此两条路皆为光明大道。”
    “不,江湖混乱多年,此时需要一位得朝廷支持的武林盟主!”一人朗声说道,拨众而出。
    “是陆正宇,江南的武林盟主。”
    “听说此次东宫之乱,他奋勇杀敌,深受皇上器重。”
    “如果他想要当选武林盟主,倒是位合适的人选。”
    人潮向陆正宇涌去,也有不少人痛惜地望向季怜月后,悄然散去。
    “我们走吧。”眼见再无一人关注,季怜月对官差说道。
    两名官差擦了擦被汗水浸湿的额头,连忙快步离开。
    在官差不停催行下,三人迅速远离十里亭,来至一处无人的树林。官差取下水囊,正欲略作停歇。十几名青壮突然蹿出,将三人团团围起。
    为首的陆雕打量着季怜月,啧啧叹道:“不愧是差点当上武林盟主的人,居然能从那么多人手中安然无恙地逃出来。不过我妹妹的事,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你待如何?”
    陆雕毫无征出兆地出手,同时大喝一声,“这一拳我为青青而打!”
    季怜月武功被废,全无躲闪之力,被他一拳打倒。从地上爬起,他缓缓抺去嘴角边的血渍,向人群中望去,“青青呢,她在何处?”
    “你还有脸提她?”陆雕恨恨出拳,再次将他击倒,“我陆家如此助你,你竟然去做叛匪!差点害我陆家人财两空!”
    “我要见青青。”季怜月重新从地上站起,坚持地说道。
    “就你这样的废人,她才不愿意见你。”陆雕哂然一笑,挥手让家丁取来一盆干枯的植物,“她让我将这破东西还你。”
    季怜月盯着盆植看了许久。这盆绿植赠人于初冬,顽强地活过冰天雪冻之季,却在此花草繁盛之时,因多日无人打理而萎靡枯落。
    “我明白了。”他垂下眼睑,伸手接过,“我愿意退婚。”
    本以为小心呵护,宽容耐让,总会日久生情。想不到最先退出者,却是二人之中看似最为情烈的那人。
    “事到如今,你不愿意又能怎样?”陆雕目中嘲讽与得意同现,“我父救驾有功,更得当今圣上赏识。我陆家正如日中天,岂是你这只永远翻不了身的癞蛤蟆高攀得起的。”
    “花无常盛,人无常势,陆公子又何必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我这叫作乘胜追击!”陆雕第三次出拳将他击倒,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住手!”异口同声的话语声中,乔知叶、徐绍风与莫小雨先后赶到。
    望着几人,陆雕不觉目光闪动。作为江湖中人,乔知叶与徐绍风都曾为东宫平叛出力,虽二人不愿为朝堂所用,但论功劳均远高于陆正宇。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放弃,皇帝才把陆正宇当成武林典范,嘉奖格外丰厚。
    “我警告你,不要再对我妹妹有半点痴心妄想!”陆雕虽然性格顽劣,却尚有自知自明,心知绝非是那几人的对手。放出一句狠话后,他带领家丁趾高气昂地离开。
    “二师兄。”莫小雨紧赶两步,将师兄从地上扶起,欲查看他的伤势。
    “我无事。”季怜月推开她,踉跄起身。他抱起被打碎在地的绿植,快步奔入林中。
    “二师兄!”莫小雨与徐绍风正要追去,却被乔知叶挡住。
    但听他一脸深沉地说道:“不要追了,二师兄定然不愿让人见到他此时的狼狈模样。”
    徐绍风一下子气馁,莫小雨不禁黯然神伤。对三人而言,季怜月如同兄长一般。他向来稳重自持,风度翩翩,何曾这般狼狈过。
    三人于林边并肩而立,一时相对无言。
    林中,季怜月寻到一处阳光充足的僻静之地,将怀中绿植细心种下。
    凝视着绿植,仿佛看到了那个当面向他认错,告诉他只喜欢他一人,并要求他也只准喜欢她一人的女孩。
    原来那般烈如火炽的喜欢,却如烟花般短暂,绽放于严冬,却烬灭于夏初。如同这株绿植,即使被他种于此地,怕是也挨不过下一个的严冬吧。
    是啊,谁会喜欢一个武功尽废、没有未来的囚徒呢。
    僵坐了些许时候,他释然一笑。
    拍去泥土,整理好衣发,他最后看了绿植一眼:
    谢谢你,曾经那么热情地喜欢过我,
    对不起,无法给你理想中的未来。
    ……
    林边,乔知叶三人见他慢慢走回,连忙迎上前去。
    “你们都来了。”季怜月目光和煦地依次逡巡过三人,问道,“大师姐呢,她的伤全好了吗?”
    “大师姐的伤全好。不过,”徐绍风目光中不禁流露出踌躇,“她说就不来跟你道别了。”
    “这样也好。”季怜月唇边溢出一丝怅然若失的浅笑。
    徐绍风想了想,又道:“听大师姐的口气,我觉得她在生你的气。师兄到底是怎么得罪师姐了?”
    “不是这样的,二师兄。你别听他瞎说!”莫小雨气得狠狠捅了他一下,“你知道大师姐的脾气,她素来不喜欢与人道别。再说师傅为本门起名为无别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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