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怅恨录》149章负荆伐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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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理因道:“我求你捉了没藏飒乙后,千万要留他性命,我好与他切磋切磋乐艺,不过先得想法子废去他的内力。”
    楚青流道:“真能捉住没藏飒乙,必定会有人想留他性命,好刺探他的武学,也必定会有人想杀之而后快,去除腹心大患。将来的事,只好将来再说了。”
    没藏飒乙捉起一对中号船锚互撞,撞击声传到时已不复尖凄利,几能称得上是悦耳,厚重如水如沙,扑面排胸而来,遇有孔窍便即即入,纵然不想要听,又怎么能够?撞声实是悦耳,但入耳多了,却叫人心胀欲呕,如同吃多了美味佳肴。
    没藏飒乙初撞小锚时,崆峒派诸人便远远退到棚屋前,各自掩耳。再撞中号船锚,更有人受震之下挺直睡倒在地人事不知-----参以船上诸人的情态,也难说这些人全都是做作逢迎。杨震时勉强镇定,莫出英黄长波显已不安,呼延除、天西老营左营主姚大鹏、百刀山山长贺守节,山南刀会正副会长刘继、岳万旗则只得打坐调息了。
    邱理因双手掩耳,进而闭目,再进而转身背对船头,想要说话,口2唇才张便闭,竟不能说出一字,发出一声。
    邱理因半疯半癫,内力却称得起深厚,于众人中居于前列。他既如此,余人更是可想而知。众水手藏无可藏,避无可避,情急之下,竟接二连三有人跳海。楚青流魏硕仁公别人纪清含等功力深厚者纷纷出手,或是半途阻截,或是入海打捞,将人带回船上拍昏。张受活公琦等人则只能自救,已无力助人。展阔熊老舵主在甲板上盘膝打坐调息,身子还兀自轻轻打颤,无力安定。
    魏硕仁道:“不能容他再撞那对大锚,咱们得抢上去。身上还灵便的朋友,咱们一起上!”
    飘身从船头跳下,向没藏飒乙奔去。
    “身上还灵便的朋友”,也只楚青流、苏夷月、纪轻含、公别人,少林双叛僧、古愈、熊激光八人,萧陌风史婆婆公琦以下诸人全都留在船下未曾下来,肖怀远邓清虚已踏是跳板,行出数步仍又回转,显是力有不足,难于要强。至于邱理因,已呆呆站立一旁,耳不闻,目不见,全如木人石人。
    没藏飒乙双手持锚不进不退,不闪不避,静待众人冲上。双方相距还有十余步时,双手连抖,两只铁锚接连脱手飞出,挟风带势砸向众人。
    没藏飒乙立于原地,并未象当日库喇尔单在白草坡那样随锚跟近,再操纵铁锚变向连击。
    凭八人的身法步法,想要避开铁锚并不为难。但如此一来,未免要输了气势。魏斫仁重刀淬毒不易,今日方才见到没藏飒乙,绝不肯用刀冒险,避开铁锚来势,用刀背猛压锚杆,硬生生将船锚拍停在当地,大半陷于沙泥中。
    楚青流见这锚也只百多斤,虽说挟带没藏飒乙内劲,终究还不是山崩海裂不可与抗,侧身让过锚爪,单手抓牢锚杆急带,稳稳将锚拿在手中,觉得也只与勒止健马差不太多。没藏飒乙能用双锚对撞,发出如此大声,看来并非全凭力大,也靠熟知物性善加利用,不过,想来没藏飒乙也绝不会只有如此内力。
    楚青流随手抛开铁锚,来到没藏飒乙身前站定。没藏飒乙扫视八人一过,向楚青流道:“包洪荒桂红莜的事,我该如何补报?”
    楚青流道:“这件事你无可补报。”
    没藏飒乙道:“果真无可补报?”
    楚青流点点头,说道:“包二哥与桂姑娘死难之事,你无法挽回,也就无可补报,。”
    没藏飒乙道:“我若废去一身武功,再不管江湖上的事,退回西北山野,包、桂二人的事,能不能揭过不提?”
    楚青流道:“你这话无人会信。虚设的话头,当不得真,也就不用作答。”
    没藏飒乙道:“你不肯用能否二字答我,显是心底起了难为,有所犹疑。你看,就算是包、桂二人的事,也不是就全然没有商量,没有法子说开揭过。我也不过是说句玩笑话,我既然出来了,就不会自废武功退回西北去,也不会不管江湖上的事,任由你们胡闹。”
    魏硕仁道:“我是江湖人,我还就最爱胡闹,咱们是天生的死对头,这场架也就非打不可。”
    没藏飒乙道:“不论是谁,遇上了我,不敢动一回手,输上一回,也就再也无脸见人,是么?我成全你。”微抬右手,气力到处,地上刺锚的残刀平平飞入掌中。
    密编盾笠、钢架弹弓两样,对付武功相若或不如的对手、以一对多时,确有用处,正面对阵没藏飒乙这等人,则徒成累赘。故此从上船时起,魏斫人便将两般物事全都留在岸上,想只凭重刀跟没藏飒乙拼个鱼死网破。
    他淬刀数月,为的就是今日一战,斗斗这个当世第一人,怎会听人阻拦?楚青流只得说道:“大哥小心。”将剑抽在手中,凝神戒备,以求能随时冲上去群斗。刘奇蟾那等功力,尚且被没藏飒乙用快斗耗尽内力,落下难愈重伤,则魏硕仁更是毫无胜机,所争的只是怎样一个输法。
    魏硕仁肩扛重刀,头面胸腹门户全开,上前一步,挥刀斜斩而下。刀身经毒汁浸喂数月,沉暗中漾泛隐隐黑彩,飘扬阵阵恶气,一望而知带有剧毒。以徐晚村的能耐,原本不难制出无色无味的毒物,但若不显形带样,又怎能有攻心之效?
    没藏飒乙身量绝非矮小,却实在不能说是远高特出,难比魏硕仁身长臂长,手中也只是寻常兵器,尺寸比重刀短了近有一尺,如此算来,两人若对面正对相攻,照常理推测,没藏飒乙若非犯险抢进,当不易伤到魏硕仁。
    没藏飒乙刀身竖直立于胸前,直直进步向外向上平推,硬生生阻住魏硕仁重刀,使魏硕仁种种变招后招全都化为虚无。此种打法纯属以力欺人,却也甚是巧妙。魏硕仁左臂落在外门,纵然还有余力,也无所施用,没藏飒乙左臂却极自由得力,两把刀粘于一体,没藏飒乙只须接连进步以顺击逆,迫使魏硕仁立脚不稳,或是左掌前出击他面门头颈,或是将魏硕仁推撞倒地后踩踏,都是必胜之局。
    就在这半招间,两人脚步已有变换,已于不经意间将楚青流隔到魏硕仁身后,楚青流纵然立时出手搭救,也已于事无补。能于不知不觉间置对手于死地,这份本领,“力大”两字又怎能说尽?只能说是异能,思之可骇。
    在宿羊岭,刘奇蟾与没藏飒乙也曾慢斗三十余招,快斗也有百余招方才落败,那时没藏飒乙之能,众人总还能测能算。魏硕仁凶名播于江湖,怎会半招间便已受制?如此说来,与卢子牛以有何不同?难不成没藏飒乙新近又有神功练成?他躲到荒岛上,操练的不是船技而是新功?
    魏硕仁向外强推两推,全无丝毫效验,重刀刀背反而落向自己左肩,没藏飒乙刀锋距自己脸孔只有半尺远近,只需压腕前探便能割中自己面额。
    楚青流此时已不及转身上步,突警进到到魏硕仁身侧,情急之下抢到魏硕仁身后,长剑挺出,妄图从魏硕仁右肋下刺过,助他迫退没藏飒乙后,再做他想,同时左掌贴向魏硕仁后心以求助力。
    两人之前从未料想到会有如此状况,全无商量,更无演练,只是见景生情,怎能做到圆熟无碍?楚青流掌剑才起,就见眼前魏硕仁身子陡然缩一团,重刀刀背已滑落到他自己后背上,重刀刀刃上,还搭挂着没藏飒乙那把残刀。
    楚青流只当魏硕仁力有不支,再不去想他会有何图谋,当即矮身,以大剑托牢没藏飒乙残刀,发力向外挑带。
    魏硕仁刀上重压全失,重得自由,却不再站起,而是翻滚向前,拖刀斩向没藏飒乙双腿。
    这一刀,极象是楚青流屡屡施用的“去骨留皮”,实则与去骨留皮相差甚远。判定招法招式,看的并不是外表形式,而是其内里的心思用意,去骨留皮是激斗中毫无征兆栽倒,同时拖刀拖剑伤人。魏硕仁此时所用,乃是藏身刀法中的“负荆请罪”,只是寻常施用时,只是将刀拖到左肩便矮身反击,绝少有将整个刀背全都压到自家后背才行反击。
    试想,没藏飒乙若不是一直发力下压重刀,而是改压为扫,斩向魏硕仁颈项,岂不极险?不过,纵然当真到了那种境地,纵然魏硕仁身后没有楚青流替他接过没藏飒乙残刀,必也能有自己的应对之法。众人此时才都恍然,原来一招受制,全都是陷阱阴谋。
    魏硕仁行险使诈得手,却无一人敢出声欢呼,不论他能否得手割伤没藏飒乙甚或斩去其人双腿,自己全都处与极险境地,性命有与没有全都难说难定。他身材长大,本不宜于使动地堂刀滚堂刀一类刀术,若一闪而过还犹有可说,岂料他还想借机伤人,再想全身而退,可就难了。
    电光石火间,楚青流心头却有了迟疑。
    看大哥的做派,似是极有把握能割伤没藏飒乙,自己若甩开没藏飒乙残刀抢入,二人间有了照护,无疑万全许多,却也坏了事,大哥为要避开自己,下手必就迟滞,或许就会因而失了时机。为了眼前这一刻,他图谋了数月,既为除凶,也是为要成全他自己的一世威名,不想让人说一声欺软惧硬。
    这念头只闪了两闪,楚青流便立定主意不再硬抢上前,放手让大哥施为,就算他因此重伤不治,也好过抱憾终生。大剑剑身缷开残刀劲力后抽出,攻敌必救之地,刺向没藏飒乙心腹,图谋能分散没藏飒乙心神内力,暗助大哥成事。
    就在这一转念间,魏硕仁刀尖已从没藏飒乙小腿上划过,人正翻滚着逃离。这一刀虽未能狠斩正割,却无疑已伤皮破肉。此点不只场上魏硕仁与没藏飒乙明白,双方观战诸人无不明白。楚青流大喜过望,挥剑向魏硕仁身后抢冲,但后发后动,又怎能抢到没藏飒乙前头?
    没藏飒乙似乎全不惧已然被毒刀砍中,残刀抬起直刺楚青流,招式才起,人却向后急退,一脚蹬踩,踏上魏硕仁胸腹后,拨足向小岛一处树林急奔,同时不忘连点自己左股环跳、伏免、髀关、风市、箕门、阴包、血海诸穴道,几乎是只凭一只右腿外加残刀之助奔行,却仍是快捷如飞。
    照理中毒后切忌急奔急行,以免引动毒质发散,攻入心脉。没藏飒乙不会不明此理,却逆理而行,必是自知情势之急,再也拖延不得,只能行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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