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行记》第一卷孤云出岫第二十八章西域胡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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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花楼作为落叶城最大的一处风月场所,自有其规矩,而且极严。
    相较于一般的青楼不同,醉花楼的“赏客”如果要想得到那位娘子的青睐,不仅仅是靠会砸银子这么简单,还得守规矩。
    根据每位娘子的身份不同,醉花楼会相应安排不同的曲目,尤其是在那些出挑的娘子登台前,都会提前做足两天的噱头,而且当天的那位娘子开场还必须是鲜艳未露见的曲目,一来是为了满足众位客官的好奇心,二来就是为了减少那些可以称作为“名伶”娘子的登台次数,用楼内的那位花大娘的话来说,这就叫“藏珠”。
    这与南朝其他各州境内的青楼勾栏不同,甚至还有些背道而驰,作为过来人的大管家花嬷嬷就时常告诫众人说“牡丹常见摧颜色,流云忆起堪白头”,这世上的男人大多都喜欢喜新厌旧,把再好看的牡丹摆在他面前,天天见、日日见也总会有看腻的一天,给人的感觉总是一天不如一天,唯有那些易脆的琉璃和天边若隐若现随时会飘散的流云才是他们的心头好,毕竟不常见的“真国色”才会让人日思夜想,才会让人懂得珍惜。
    醉花楼的曲目一般分为“请茶”和“请酒”两种,这可不是我们一般待客常用的恭请手势,而是这南朝伏牛洲偏僻小城的独有的规矩。
    “茶”是素茶,“酒”是荤酒。
    谈天说地,诗词唱和、纵古论今,请的是“苦茶”,喝的是涤烦子,是高山流水的淸倌儿。
    莺莺燕燕,花前月下、春宵一度,请的是“荤酒”,喝的是忘忧酿,是珠玉莹洁的沈玉娘。
    先前在娱台上独奏箜篌的女子就是前者,一曲终了,“廊前垂钓”的众位之中,谁能“金钩中饵”全凭自家本事和自家喜好,至于到最后能否“消却心中暑”,自己知道!
    苗淑碟在转过后台的时候,台前伴舞的玉娘中,就有人发现了情况不对,一般这个时候都是丛愿时间,台上表演的娘子是不能走的。
    花嬷嬷在专职的女侍报唱之后就会去后台“明铃”,只是今天去后台的时候,却没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问身边的玉娘才得知,那死丫头刚下台就脸色匆匆的出廊了。
    苗淑碟作为醉花楼最得宠的淸倌儿,有些事情上作为大管家的花嬷嬷都是默许的,平时的吃穿用度也都是最好的,不然你以为她如何能独僻小院,至于为何她身边服侍的只有一个小丫鬟,那得问她自己。
    这些都是东家默许的赏赐,不说其它,单就那一手弯琴的绝技,整个落叶城也就她一人而已。
    弯琴也叫箜篌,在南朝并不常见,是北庭西域胡扬州那边传来的独有乐器。
    两年前,伏牛洲的落叶城里来了一队商人,跟随商队的侍从之中有几个是金发碧眼的胡人,领头的是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虽说那女子自己瞧着不像胡人,但若是明眼人细心留意,多半不难看出整个商队的来头。
    商队在城中逗留了小半个月,期间面对府衙巡街盘查的时候,出示的开具、路引都很齐全,听那商队中唯一一个会点蹩脚南朝语的‘导索’说,他们此来主要是为了购买“荔枝”,在他们的国家那边这个可是只有皇室和贵族才能享用的起的好东西,是神仙一般的美味,他们做这个生意已经好些年了,每年都来,是大大的好人。
    往年他们都只在南朝的金蟾洲那边止步,一般都会在易出自己的货物和买到想要的东西后就会启程回家的,毕竟这个东西的保质期太短,如果不能及时赶回去,可能这一趟下来就得赔上老本。
    至于为什么这次没有如往常那般,个中情况不足为外人道也,只知道那领头的女子在这小半个月中,光是在醉花楼就呆了六七天。事后听在那段时间有进出过醉花楼的兄弟传言,他们时常会听到一种清澈空灵的乐曲声后堂那边飘摇传来,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不过可以肯定,那是一种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奇妙声音。
    在那商队走后,那种声音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再然后,就是醉花楼的淑碟姑娘怀抱着一个不知名的乐器登台,一曲成名,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醉花楼多了个常客,是个衙役。
    箜篌在西域胡扬州是常见乐器,有卧箜篌、竖箜篌、凤首箜篌三种,传言凤首箜篌常见于西域贵族。
    如果说苗娘子怀中的那东西真是那商队所滞留之物,为何一个个小小商队之中能有这种形制的箜篌,不得而知。
    花嬷嬷对待有能力、能赚钱的娘子都比较客气容忍,那是在平时,今天这种明摆着的拆台事情她是不能惯着的,再说苗淑碟那死丫头性子本来就倔,有些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喜欢找她的时候,也总给她不声不响的婉拒。
    更可气的是,自己在事后苦口婆心,用心良苦的规劝她的时候,还总能被她找出一大推的理由来搪塞,偏偏用的话语还是自己常告诫她们的,至于重装病、头疼脑热的状况,时常有之。
    这不,花嬷嬷在听那玉娘所说之后,就带着东家安排在身边的采医侍女火急火燎的往暖香阁而来。
    至于之后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
    花嬷嬷在帮那小塌上躺着的女子盖好锦被后,有些无奈,看来今日那桩“廊前垂钓”后的“请茶”多半是黄了。
    那许公子在落叶城虽说有权有势,但好歹是个能“请茶”的体面人,想来是要面子的,遇到今日这般情况,倒也好解决,无非是多费些唇舌、多弯几下腰。
    只是可惜了自己的这张金字招牌,怎么偏偏这会儿身子受了风寒呢。
    花嬷嬷没有办法,也不好多呆,毕竟前堂的二楼那边,还有事情等着自己去解释。
    妇人转头看向一旁的丫鬟翠玉说道:“翠丫头,等会儿你去藏凤阁拿些治伤寒的药来,记得好生照料你家娘子,出了差错,仔细你的皮。”
    小丫头唯唯诺诺,连连点头称是。
    花嬷嬷见她点头,环顾一周,有些不满,窗前的那方小案上犹自歪倒着一个茶杯,桌台上面也满是水渍。
    翠玉心领神会,赶忙取来墙角铜盘上搭着的那条绣帕,将桌台收拾了一番。
    花嬷嬷又四处瞧了瞧,并未瞧出其他异样后,对着另一边的那个采医侍女说道:“你也别跟着我了,先去藏凤阁把药备下吧,等会儿小丫头过去的时候,你记得给她。”
    侍女弯腰点头。
    花嬷嬷见此间事了,又好言劝慰了一番躺在小塌上的苗淑碟,这才领着那采医侍女一起离去。
    小丫鬟跟在身后,等瞧见她二人出了暖阁大门,直到消失在廊道那头的山石水池边后,赶紧关上大门。
    翠玉重新卷起锈帘,入内后,朝着自家小姐那边使了个眼色,苗淑碟伸出一手,在自己躺着的小塌下方摸出一个一指来高的小瓷瓶。
    小丫鬟重新倒了一杯茶,来到小姐绣塌旁边的锦凳上坐下。
    苗淑碟从那小瓷瓶中倒出一粒白色的小药丸,就着丫鬟手中的茶水一吞而下。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过后,躺在绣塌上的女子面色逐渐红润,唇色好转。
    小丫鬟翠玉长舒了一口气。
    苗淑碟从小塌上坐起身来,轻声感叹道:“想不到那西域胡人当年给的药方还真管用。”
    “小姐,你可吓死我了,我见那只茶杯掉在地上,还真以为你出啥事了呢?当时花嬷嬷又在这里,我不敢多问,要不是你悄悄向我眨眼睛,我都给你骗了。”
    小丫鬟翠玉这会儿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对着坐在面前的自家小姐说道:“小姐,以后这副药还是别用了吧,怪吓人的,连花嬷嬷带来的那个女侍姐姐都给骗过了。”
    真要说起来,这副药的材料还是小丫鬟翠玉自己偷偷溜出去配的呢,当时那西域胡商的女子除了送给自家小姐那把弯琴外,还顺带着给了一副药方,说是天下独一份的好东西,是西域那边的一个炼药大家研制的。
    当然自家小姐也搭出去一本曲谱和一张瑶琴。
    苗淑碟看着自家小丫头微笑说道:“没事的,还是按照原计划行动,花嬷嬷今日恐怕是不会再来了,要是有其他的姑娘过来,你小心打发了便是。”
    小丫鬟翠玉轻轻点头。
    醉花楼的后巷那边,一个身穿灰色宽袖长衫的男子偷偷摸摸的溜了出去,向着城东的福客楼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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