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玲珑一顾红妆》第三十九节但屈指西风几时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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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芜漠国,红妆第一件事,便是让小意去谈及议和一事。
    红妆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国主,也从来不是一个好人,即便,自己想要做一个好人了,可也终究失败了。
    月光被云朵盖的严实,烛火摇曳的昏昏绕过了红妆的脸。红妆半依在软塌上朝着窗外看去,月生不在画廊,红妆知道。
    已经多久没笑过了?红妆捏了捏自己的脸,好像回来到现在,也没有再见到过月生。
    入春了。
    乍暖还寒,夜里还是凉的,风也不柔,吹的红妆挂在檐上的琉璃灯笼绕啊绕的打着圈圈。
    “外面冷,怎么不进来。”红妆蓦地对着窗外问道。
    似乎是被干了坏事被发现的孩童,月生在窗口露了脸,脸上平静,眼里却还是有些藏不住的尴尬。
    “我想,你该不想见我。”
    红妆淡淡一笑,终于笑了。“我为什么不想见你?”
    “我也不想你为难。”月生避开了话头。
    “我为难什么?”红妆自然知道月生说的是大婚一事,可是沉郁久了,竟也想逗逗月生,看看他会怎样说。
    “没什么。”
    “进来吧。”
    月生的脚步很轻,关门声也很轻,漆的金的门裹榫接的严丝合缝,冷气透不进,发暗的寝殿成了一个幽闭的空间。
    “如果我后悔了,你要去哪里?”红妆漫不经心的问道,顺带着用脚尖移开了脚边的莲座玛瑙暖炉。
    月生知道红妆是要自己坐过去,想了想,脱了带着寒气的外袍,“你的窗外。”
    “为什么是窗外?”
    “门外见不到你。”
    “噗嗤~”红妆再一次笑了出来,瞧着月生消瘦了不少的轮廓,“说真的,你应该好好的去娶妻生子才是,不该在我这里,你这么大一点已经这般,不知该有多少姑娘牵肠挂肚呢。”
    月生也淡淡的扬起了嘴角,“你怎就知道我有多大?你又有多大?我瞧着,你到是与我一样的。”
    “原先我怎么不知你脸皮这样厚?惯是会占便宜的。”
    “你如何选,我都陪你。”突然严肃起来的话语,让红妆也没了玩笑的兴致。
    “我要选什么?”
    “红儿,你...”
    “你是在怪我这几月不曾找你?可你也未曾来找过我,我好歹是一个女子,总要我主动,哪有这样的道理?这样说来,你也不能怪我。”
    月生愣住了,这似乎与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不是吗?”
    “是,是我不好,我以为...”
    “你以为,我该是要后悔了?因为抚云救了我,而我还爱着他,他为我而死,我便该将你推开?”
    刚刚的吃惊远不及此时,月生全然没想到红妆竟然会如此直截了当,坦然到,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自在,可是红妆却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
    “这是两码事,月生,这是两码事。”红妆拽了拽月生的胳膊,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了过去,“他救了我,此情此恩,哪怕将我千刀万剐想报,我也不会渣渣眼睛,可这是两码事。报恩,和爱,这不能混在一起。我不爱他,月生,我心里是你。”
    “可我...”
    “那日若他没有来救我,那为我而死的,就是你了,对不对?你于我也有恩,你说,我该如何报?”
    月生此刻方发觉自己语言的贫瘠,竟一句话也接不出,不知是感动,还是欣喜,又或是心疼和内疚,月生自己也说不清,只能静静听红妆说着。
    “我这些日子,觉得好累。真的好累。我不想活着,可一想想,无夜,重缘,抚云,他们这样将我护至如此,我又怎能轻生而去?这让我更累了,我觉得我撑不下去了,可是我还是撑下来了,到了现在,月生,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有你。”红妆吸了一口气,“我最后看见了他。他那双眼睛。他的眼睛好了,那双眼里都是我,我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神。”
    “所以?”
    “你明白吗?他眼里的我,甚至盖过了他自己。可我眼里,已经没有他了。”红妆朝着月生怀里又钻了钻,“我心里,都是你。我不明白,为何一个人的心会变成如此。我曾以为我会爱他,到死,到下辈子。可没想到,原来我竟是先走的那一个。”
    “我明白。”月生轻轻抚着红妆的发丝,“我不会离开你,不会让你难过。”
    一月后,小意出使回来,终于带回来了好消息。
    涅华国同意议和了,并且签了契约,五年内不会再与芜漠国有任何的战事。
    休战了,红妆的心愿了了,虽然这一战输了,可是却换回来了一句准话,五年的太平时日,这让红妆依旧是那个众人敬戴的国主。
    这是一个欢乐的时刻,自然,也没人再有会去关心那个与小意签下了议和书的虚古。
    这不是涅华国皇上允准的,当时小意并不知道,虚古也没有让芜漠的任何人知道。
    并不是小意舌灿莲花说服了虚古,而是停战,对于虚古来说同样是一个期待。这也就是这几次大战,虚古全部交由神涅将军之手,而自己半点也不再掺和的关键原因。
    或许能让虚古想通这一点最关键的原因,便是虚古的爱人,在那个遥远的敌国芜漠。
    虚古敢私自签下议和书,自然是吃准了,这也是百姓之意。民意至此,郭浮会也不能做出大动作来。更何况,有了青隶搜集证据,当时虚古忍气吞声替郭浮会一举铲除了刘大人一党,虚古在朝廷早已是根基稳固了。
    只是没想到,郭浮会是虚古一手所教,事实上,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表面上,郭浮会以国师替百姓着想之名大为褒奖,实则却是已经在暗集虚古的马脚了。
    很可惜,虚古不是傻子,朝堂只是早已了然于心,近几年皆是大事小事皆问过郭浮会后再做定夺,没有掌权,姿态放的又低。除了国师之名,却无半点权威之实,便是根本没有可能像对付刘大人那样给虚古盖一个功高盖主的僭越之罪。
    加之,虽是无权,跑腿的事虚古也是一点没少做,丝毫没有清闲。这下子,想也不用想便知,怠慢失职这类罪责便是与虚古更无甚关系了。
    郭浮会头疼至极,气虚古替自己做主在心,明面又动他不得。
    没想到,却是一直对郭浮会爱答不理的贵妃娘娘来萸,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这么多年,郭浮会都是热脸贴冷屁股的对着来萸,来萸也只是在外人面前才能有个好脸的笑笑。郭浮会当然知道自己至尊之人,怎可对一女子低三下气,只是没有办法,郭浮会偏偏爱极了来萸的笑,哪怕多看一眼,怎么都值得。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竟也不是一无所获,来萸在最关键的时候,帮了郭浮会,一个最关键的忙。
    虚古,十年前,偷走了皇上的玉玺。
    而现在的玉玺,是虚古后来伪造,又放回了原处,皇上到现在,依旧不知。
    如此大醉,郭浮会也吓住了。本意来说,郭浮会不过只是想治治虚古,这事一出来,便是着实过了太多。
    当夜,郭浮会辗转反侧,天还没亮便忍不住,将虚古从天机阁召到了军机处。
    此时不是造假,虚古早就知道,这早就败露的一天。可是虚古,不后悔。
    郭浮会不懂,虚古想要的,从来不是那块玺,而是玉玺的玉。
    那是一块世间独一无二的药玉,可解世间奇毒,包括,黄粱梦。
    虚古穿戴齐整,官服是从前做的,现在瘦了不少,倒是没有那样贴身了。
    鹿皮官靴的底子很软,踩在夜里的玉阶上,落地无声,一步一步,无一沉重。
    与之相反,郭浮会的金丝龙袍倒是有些凌乱,发也来不及束好,满脸的恼意,分明毫无了那帝王之威。
    虚古想笑,想小时候那样,再去替郭浮会将头发重新理好。尽管郭浮会大些,可是从小,都是虚古在照顾他。
    可是虚古没有,他只是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按着规矩跪在地上,等着郭浮会说出平身。
    “你给我起来!你干什么?你当真是要朕这天下?”郭浮会沉不住了,气的冲下龙椅,一把拽起了虚古的衣襟。
    虚古没有回答,轻轻扶了扶郭浮会摇晃的身躯。“皇上,当心身体。”
    “你聋了?朕问你话呢!玉玺在哪!你快换回来,这是要命的!贵妃将此事捅出来了!若是明天那些狗屁老臣掺你一本,你让朕怎么办!”
    “回皇上的话,玉玺,换不回了。众臣问起,皆是臣一人之责。”
    “混账话!”郭浮会越发盛怒,一脚踹上了虚古的肩膀,“贵妃说,你是十年前就换走了的!十年!你骗了朕十年!你既能骗朕十年,那个女人深处后宫!她怎么会知道!你告诉朕!她为何会知道!”
    虚古无话可说。
    虚古做了这么多年国师,从未出错。可是,却独独算错了这一件。
    一件错,渐渐错,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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