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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富贵怔怔无言,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答话。这中年男子的一番话,确实在理。这五色虾与那鸡鸭鱼腩结局并无不同,皆是入了人的五脏庙,只是过程稍有不同罢了。
齐清风意外的挑了下眉梢,这番类似话,自己还在东胜神洲时,听闻过。那时候,一个来齐家蹭吃蹭喝的老儒生,待酒足饭饱后,微醺着说了那么一番话。
“咱们大多数人呐,瞧着干干净净的,但实际上,心里头龌龊着呢。瞧瞧这满桌的荤腥,哎,不妨说道说道这烧鹅掌。什么做法?将活鹅置于滚烫的铁板,以铁笼罩住,鹅掌遭烫,鹅边惨叫边扑棱急跳,待其掌鼓胀如团扇时割取,蘸酱即可食之。我听说南域李氏王朝有种酷刑,叫炮烙,大同小异,不过是人换鹅罢了。”
“咱们人呐,可别低估了自个儿心里的黑暗欲壑,能铁石心肠的对待世间万物,包括自己。暴力血腥,弱肉强食,这是自古的生存的规矩。我在世间晃悠了那么些年,想要做的无外乎就那么几件事儿。其中有一件,便是想给这生存规矩加一条名为欲望自缚的锁链,即精神自救。这座天下,不是单单属于人族的,自古是万族共存,这也是规矩。人族,不过也是万族之一罢了,侥幸当了天下的主人,是不是该仁慈些呢?人与世间所有生命皆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万物意义皆失,唯独咱们人有意义,那这意义无论怎么瞧都是一桩阴谋,一桩丑闻。绳若是断了,蚂蚱都得落水,一只也逃不掉。”
“人族与万族...或者可笑的说,人族与妖族早已是站在了对立面,双方的角色是互为敌人。但做不做恶人,咱们人族和妖族,还是可以思量一下的。敌人,是种族角色。恶人,是道德角色。种族区分边界,是一条条死胡同;但道德却没有,世间道理是相通的。这是人族与妖族,呸,是人族与万族之间,能否共存的关键。”
齐清风犹记得,那会儿自己的老爹,一向不喜欢听大道理的齐瑞龙,从头至尾都是认认真真的听着老儒生絮絮叨叨。
齐清风还记得,那一盘子烧鹅掌,全被老儒生大快朵颐入肚了,事后还一抹满嘴油腻,乐呵呵的美其名曰:“吃烧鹅掌此等罪孽之事,交由老朽代劳便是了,反正债多不压身嘛。”而齐瑞龙沉默着,恭恭敬敬,起身一拜。
湖畔边,中年男子一拍脑袋,笑道:“说了这么久却一直忘了自我介绍,在下林德,是此土狗山一带的县官。诸位少年要是遇上些什么难事儿,大可找我。”
只是,中年男子讶异的发现,当他说完这番话时,在场的一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气氛一下子便沉默了。尤其是王富贵,望向他的眼里多了不加掩饰的敌意。
林德不露声色,但心里已了然,这几个外来少年,多半是从当地百姓口中听说过他的“风光”事迹。
果不其然,王富贵皱着眉头,阴阳怪气的开腔道:“您就是那个颠倒是非黑白,泼人一身脏水的青天大老爷?怪不得能说出之前那番话,您心里藏着的獠牙,怕是已经把良心都吃了个精光哟。”
林德闻言,也不气恼,只是笑着摇摇头,轻声道:“此地想来也不欢迎在下了,不如就此别过为好。诸位少年,后会有期。”说罢,林德朝着众人轻轻抱拳,转身入了船舍。老船夫也是识趣的掌蒿,驶着客舟离岸而去。
“后会无期,免得瞧见了晦气,晦气!”王富贵瞧着客舟远去,便故意扯着嗓子大喊了一通,随后扭过头撇撇嘴,显然这口气出的不够尽兴。
墨世平沉默的目送客舟远去,他有些没弄明白,懂了那么多道理的林德,瞧着明明像个好人,怎的就做出那等龌龊之事?是因为官场的风气使然?还是林德在他们几人面前,故意藏起了自个儿的狐狸尾巴?
墨世平轻叹了一声,不愿多琢磨这些人心是非。越想会越觉得,利字当头,人心叵测。这样的消极想法,不好。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这个世上,好人要多些的。就像糖葫芦,嚼到最后,终归是甜的要盖过酸的。否则,还叫什么糖葫芦,不如叫涩葫芦。
远去的客舟渐渐消逝在雾霭之中,唯有船头吊着的那一盏亮堂堂的红灯笼,晕开了些许雾气。船尾,一蒿高,一蒿低,不疾不徐掌舟的老船夫忽然叹声,嘟囔了一句,“老爷,为何不对他们说些心里话呢。反正都是些外来客,不会在此地久留的。”
船帘一挑,林德拎着两壶小酒走到了船尾,递了一壶给老船夫,笑道:“歇会吧,润润嗓子。”老船夫也不矫情推脱,接过小酒灌了一大口,寒雾里醺的冷飕飕的身子骨热了些,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老爷,有些事情一直憋在心里头,委屈哇,难受哇。”
林德笑着摇摇头,抿了一口小酒,轻叹一声:“算不得,问心无愧便足矣。”
老船夫原先侍奉的是此地县官杨之志,深得杨之志的信任。林德走马就任后,便侍奉林德。也只有他知道,杨之志与林德之间的交情,他是负责二人秘密来往书信的交接人。
杨之志与林德早就相识,而且相识之地,正是此五色潭,同为喜好夜钓之人。方才,林德瞥见岸上亮光,隔着朦胧雾霭,恍惚之间竟以为是昔日故友杨之志鬼魂归来,便招呼着老船夫赶忙靠过去。只是在靠岸途中,林德便察觉到,是自个儿愣神了,触景生情,又作瞎想了。那活炝虾的吃法,最初便是杨之志教他的。
杨之志与林德,属官场同僚。自林德游历五色潭与杨之志相识之后,二人便觉意气相投,之后便开始来往书信。不过,这些书信中,几乎都是二人的爱好,丝毫没有与官场有关的话题。比如杨之志常常喜欢写一些关于流萤的诗词夹杂其中,而林德则喜欢写些垂钓的感悟,多是些文人之间的雅俗趣事。
但杨之志寄去的最后一封信,破例了。
“林兄敬启。吾近日深感惶恐,夜不能寐,冥冥之中犹觉时不吾待。此方数万百姓心系吾身,水利未通,山道险阻,吾心迫之,急之。然官僚凶恶,择余而噬。虽无悔一死,却恐吾之前举半途而废之。吾若骤逝,冀林兄能胜此任,以偿遗憾。感激涕零,伏首叩地。”
林德多少也是听闻过些杨之志官场不如意,却没想到,竟然已经不是简单的排挤了,而是要取他性命。林德当即修书一封,只是信还未寄到,林德便听闻了杨之志死在了山坳坳里。据说是跌了一跤,滚下山坡,磕破了脑袋,便死了。
再之后,林德低声下气,求着官场上攒下的人脉,转任赴土狗山当了县官。林德自知位卑言轻,暗中怕是有不少人怀疑他与杨之志的关系。于是,林德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污了杨之志的名声,暗中找人砸了百姓修的山神庙。此举无非就是想让那些暗中之辈觉得,他林德与杨之志是有前嫌的,借此机会蓄意报复。
果不其然,林德这任县官,当的很安稳,没有人找他麻烦。也由此,林德才能在这土狗山一带,帮着杨之志心心念念的数万百姓,继续开山修路,修葺水利。
这些事情,除了老船夫,林德从未与一人提起过,守口如瓶,就怕遇到那万一。林德无惧一死,可杨之志交由了他的重担,他不得不挑着。哪怕有违文人之心,他也要低眉顺目的活着,好好活着。
客舟之上,林德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又接一口,也只有在此地,他才敢稍稍不克制自己。
故友所托,刀山火海,欣然赴之,万死不辞。
不胜酒力的林德面色微醺,斜靠船栏,望着眼前茫茫的雾霭,他反倒觉得比在岸上,比在灼灼日光之下,更加让他心安。他想着,日后九泉之下相见,笑着与杨之志碰碗时,定要抱怨一声,“这个担子挑的,委屈哇,难受哇。”
不知不觉,林德靠着船栏,响起了微鼾。老船夫心疼的上前一小步,脱下蓑衣披在他身上。原本有着江南才子美誉的林德,自来了土狗山当了县官后,眉头之间便再也没了文人的风流写意,只有舒展不开的愁苦,不敢为外人道也。
老船夫一蒿高,一蒿低的掌舟,尽量慢些,再慢些。一旦回了岸上,离了这无边无际的浓雾,林德的眉梢又该皱着了,又该背起一身骂名,还得强打着笑脸,小心翼翼的走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
老船夫弄不懂了,世人常说,只有鸡鸣狗盗的鼠雀之辈才害怕头顶的火伞高张。可为何问心无愧的林德偏偏要遮遮掩掩,而那些个暗自给杨之志下绊子的恶人却可以正大光明的谈笑风生。
五色潭碧波万顷,一望无际,可客舟终归是要靠岸的。
“老爷,到岸了。”
林德睁开惺忪的困眼,扶着船栏,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子,仰头望了眼泛起鱼肚白的天边,笑叹一声,“瞧这天色,又是一个晴空高照的好日子。”
林德与老船夫相继下了客舟,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山路上。走着走着,林德脚下一个没注意,踢着了一块硬石子,当即疼的蹲下腰,轻轻揉着脚尖。
可老船夫等了片刻,也未见林德起身,这才低头一瞧。林德手捂着脚尖,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杨兄跌下山坡,磕破脑袋时,得多疼呐。他心里得多委屈,多难受哇。”
老船夫怔怔无言,蹲下身,抬手轻拍着林德的后背。至此,老船夫好像有些明白了,杨老爷活着的时候,为何独独与林德交了朋友。甚至常常在读着书信时,会发自内心的轻笑两声。
千金易得,知己难觅。杨之志与林德的交情虽只有一面之谋,几封书信所托,却是真正的君子之交。
杨之志事先已有所察觉,却仍是笑着与那一行人上山而去。是因为杨之志笃信,林德收到那封信后,不会犹豫,更不会拒绝。哪怕自己惨遭毒手,仍旧会有一个好县官继任此地,完成自己未竟之事。
在上山之前,杨之志找到了老船夫,笑着说了最后一番话,“可能不久后,林兄便会来此,接替我的位置。林兄是个喜欢夜钓之人,到时候烦请您老帮着照顾一二。时间久了便要劝上一劝,莫要让他在五色潭的大雾里受凉了。”
“林兄喜饮‘莲花白’,此地倒无此酒贩卖,怕是要委屈他了。对了,案桌之上,有一颗闲章,文曰‘官要自作’,是我颇为喜好之物,请代为转交给林兄,算是聊表心意。”
“差点儿忘了,若是我侥幸留了全尸,还请将我葬在土狗山深处,我放心不下那儿的一山流萤,美得很哩。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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