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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泽……”李立言轻轻开口,略有些担忧地看着周泽。
“立言。”周泽勉强地笑了一下,看着李立言。
“给我点时间,我要好好缓一缓。”略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睛。
姬青萱拉着仍旧有些放心不下的李立言走开。
周泽这一日所经历的变故,任谁都是难以平复。
他的确需要时间来冷静。
李立言渐渐走远了,凌秋有些窘迫地开口:“能和我讲讲你母亲在这的经历么。”
周泽摇了摇头:“打我记事开始,我就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
“我唯一关于母亲的回忆,便只剩下她的名字了。”周泽一席话说得无比平淡,让人听不出他有什么悲伤的意味在。
在他的世界里,他的母亲给予他生命,但也仅仅如此,所谓陪伴,却是他不敢奢求的东西了。
凌秋抱住了失神的周泽,围起双臂。
“你能,给我一滴你的血么。”凌秋轻轻问道。
周泽没有反抗,亦没有言语,任由着凌秋的短匕划过,渗出滴滴鲜血。
凌秋用同样的动作在指尖划开一道小口,任由着血液滴落。
二人的鲜血在刚一接触之下,便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交融在一起。
周泽稍一抬头,怔怔地盯着那两滴逐渐交汇的血液,手足无措。
是的,他只有惊慌,无措,却没有所谓欣喜的情绪在。
或许,在生命中缺席了太久的人,再见面,也真的很难再泛起波澜吧。
凌秋一瞬间便已老泪纵横,颤抖着,又将周泽抱得紧了一分。
二人就在那里坐着,不知坐了有多久。
凌秋犹如空谷的声音响起,开始为周泽讲述着自己和叶星海,再到遇见他母亲的种种。
周泽听着自己的父亲,讲述着过往,只是越听,越有眼泪流出来。
原来自己的师傅,曾经也是风流倜傥的少年人,也有着让人啧啧称奇的友谊,有着一个同样可以把性命托付给对方的朋友。
回过头去,看着李立言和姬青萱离去的方向,周泽心绪有些杂乱地咬紧了嘴唇。
他清楚李立言的脾性,亦或者说,他和叶星海在情义之上至少有七分相似。
换做今日是他二人刀剑相向,先停手的,也一定是李立言。
而李立言也一样会站在他身前,替他挡下那致命的一击。
那可能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是刻在骨子里的烙印。
可能对这两个剑修而言,挡下那替天行道的一剑,也不过是挡下童年时村镇里孩童的恶意一样随意罢了。
真的是,幼稚的想法。
周泽笑了,只是,也同样哭得好大声。
他突然觉得师傅接下那一招时,心里一定是噙着笑意,离世而去。
这事错在姬青萱么?当然不,甚至可以说她是在替天行道,剿灭贼人。
凌秋在一旁看着又哭又笑的周泽,根本说不上苍老的面庞之上,有了老人才会有的那种欣慰之色。
至少,自己的儿子比自己要冷静千百倍,也成熟千百倍。
“带我去你母亲坟前看看吧。”凌秋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
周泽没有说什么,带着凌秋向着山深处行进。
山林深处,如此静寂。
周泽停下了脚步,回过身去,看着眼眶已然泛红的凌秋。
墓碑方方正正,一尘不染。
周泽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来扫去墓上清尘,这是他对母亲最后一丝联系了。
凌秋的情绪却是出人意料的并没有崩溃,亦没有嚎啕。
他安静地跪坐在坟前,低声自言自语,像个犯了错的孩童一般。
周泽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也静静地跪在坟前,看着眼前的一切。
日月多更换,一眼非人间。
周泽倏地想起安远的老人小时候和他说过的话:
“你母亲临走前,还给我们留了句话。她说你的父亲凌厉有余,稳重不足,取你名周泽,是希望你如水泽般幽邃,遇事多想三分,宁是稳重有余,且不可冒进。”
周泽轻轻开口,将这些话一席不动地告诉了凌秋。
凌秋身体猛地颤动起来,又低下头去,泪水又一次流了出来。
这眼泪是悔恨么?还是愧疚,亦或是想念。
周泽不得而知。
安远镇中,李立言带着姬青萱向着自己儿时所住的房屋走去。
推开那吱呀吱呀的房门,李立言看着毫无尘迹的屋子,一时失声。
径直坐在父亲的床上,背对着床边,李立言看着姬青萱,笑着开口道:
“我父亲最喜欢这样坐着,摸着他那把剑,就好像他永远都摸不够一样。”
姬青萱的声音紧跟着传来:“你父亲对你,肯定是很严厉吧。”
“严厉么”李立言像是陷入了沉思:“有时候,父亲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他明明是习武之人,却自打我记事开始,就一再教导我不能习武。我和周泽交好的时候,他也不让我和周泽多来往,却每次都记得多热几颗鸡蛋,让我带给周泽。”
“有很多时候,我也理解不了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
姬青萱歪着头,看着说起往事的李立言。
李洵明明是在保护他啊!可能不习武,便永远不会触碰到那些危险的真相罢!
“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姬青萱终于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下一步啊。”李立言轻轻抚平了长袍之上的褶皱。
“跟着周泽,先把仇给报了!”
姬青萱没了言语,她突然发现这个一眼就能看穿的少年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而在安远的另一边,凌秋问了周泽一个同样的问题。
而周泽的答案,和李立言如出一辙。
“我要去讨债!”
凌秋面露询问之色:“我和你去?”
周泽坚定地摇了摇头:“这次,我必须要亲自拿张家之血,祭奠师傅!”
凌秋有些欣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沉稳不失锋芒,内敛不失锐气,这样的周泽,要比自己当初,好上太多。
而此时的张家,却是一片死寂。
大长老二长老哪还有当初志得意满,春风得意的样子,面如死灰的一众张家人等,就连商讨对策,都显得有些无力。
张承安好像一瞬苍老,看着身边张家的一众骨干,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二位长老,还请二老择些我张家这几年珍藏,带上十位天赋尚可的张家弟子,逃出这洛阳城吧。”
言语间的死志,一听便知。
“家主,您这是何意?张家有您在,出了洛阳,又何尝不会东山再起!”大长老有些焦急地劝慰道。
“不,你不明白。”张承安却是看得极为透彻:“待得李立言和周泽再来,张家少了谁,他们都不会在意,唯独不能少了我!”
“这局是我所下。输了这局棋,又怎么能不付出些代价。”
“此事也皆因我起,我只求张家香火尚可不断,我就算是个罪人,也不能让我张家血脉绝尽!”
“家主,薛郑二家求见。”守门的张家弟子忙不迭地闯进门内,慌乱地对着张承安开口道。
“哼!”冷哼一声,张承安眼中怒意喷薄而出。
“真当我张家落难,就是什么人都能在我张家头上作威作福的!”张承安猛地一拍面前木桌,其上顿时出现了几道裂纹。
“请进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张家如何!”
赶紧把二人请进府中,张承安却根本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冷冷的目光紧紧盯着二人。
“张家主这是何意,我二人特来拜见,怎么如此对我二人,这便是张家的待客之道么?”郑家家主郑铎的话语间也是完全没有客气的意思。
“拜见,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罢了,你二人,可安了什么好心?!”张承安一袭话说的是斩钉截铁,丝毫不留情面。
郑铎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阴沉:“我二人今日本是有要事相商,想要看在多年情谊的份上拉你张家一把,既然张家主如此态度,那我二人便打道回府罢!张家主告辞!”
张承安虽然对那所谓“多年情谊”不置可否,但看上去,这二人还真不是为了趁火打劫而来。
绝望之中的人,哪怕面前只有一尾芦草,也会用力抓紧。
张承安自然也不能免俗,赶紧换了一副面孔,陪着笑留住了二人。
“二位家主且慢。方才是我无礼了,我为二位家主赔罪,还请二位家主见谅。”
这三人都是变脸如翻书的主,深谙此道的三人,自然是谁都没有打破,前一秒还在争吵不休的三人,已经是笑脸相对,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来商讨要事了。
郑铎刚一开口,就把张承安惊得说不出话来。
“张家主,与其在这坐以待毙,不如我们先发置人!”
张承安看着面前信誓旦旦的二人,一脸的不解:“你们与李立言和周泽,似乎并无仇怨,为何要行这送死的一步!”
郑铎的眼底那一抹贪婪被张承安看得清清楚楚,仔细一想,不用他说,张承安也明白了个大概。、
像姬青萱,李洵那样立足于天地之间的强者,又怎会在这小小洛阳城停留过久?他们都与李立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假,不过待得他们离开,再回来,就未必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
至少在他们回来之前,这整个洛阳城,都是他们说了算!
失去了叶星海的制约,三家独大的机会也的确摆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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