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天际》第二百四十章五十步笑百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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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石柱林中行走数里之后,常安愈发确认,这是一座天然形成生死八门大阵。大阵内的一根根巍峨石柱,实则是一座座寸草不生的巨石山体,水蚀风侵而成。石山嶙峋高峻,犬牙交错,形态各异。任你如何大胆无畏之人,没有一过人的本事,面对这森可怖景象,都要心生恐惧。
    但即便是有一修为在,有如何,任你是纯粹武夫,还是山上练气士,在此末法之地,绝大部分的修为神通都使不出来。
    雷振羽一直在尝试运转体内的武夫真气,只感觉气海丹田充盈,一如寻常,却根本无法分储入人八脉之中;即便是那平时真气运转不息的阳十二经,也是个气息流转如乌龟爬爬的惨淡境况。
    六境武夫雷振羽,如今只是空余一具坚韧体魄,一把兵家制式的长剑,和一拳招架子可用。
    其他人的境况,只会更惨。常安同样佩一把兵家制式的长剑。进入石阵之后,他的右手一直紧握剑把,狼顾猫步,率先倚壁前行。张屴手持一双狭刀,紧随其后。体魄相对最差的钟立位列第三,雷振羽后。
    精通阵法的常安领着众人往一路去往东南生门方向,但由于大家纵跃飞掠的手段尽失,只能沿着石山巨柱之下的峡谷巷道绕路,绕来绕去,只要一入四个死门的方向,前方不是出现道路断头,就是各类猛兽鬼怪把守。
    道路断头尤可,大家可以从容撤出,择路再行。
    第一次遇上把守某处道口的一头獓,哪个体型如山,长毛垂地的家伙,一双大如铜铃的双眼一瞪,张开血盘大口,就是一声大吼,声震山河。雷振羽,常安和张屴几个,下意识的快速移步,各占了一个方位。只可惜没等他们的兵家阵势摆成,那体型大如山岳的长毛巨兽,几下跳跃,已经到了他们跟前。
    那獓的每一下起跳落地,都能震出个地牛翻的动静,别说几人根本就立足不稳,更有两边石山被震的滚滚而下的巨石压顶而来,稍稍躲避不及,就要被碾成泥,或者被成堆的落石埋在底下。
    电光火石之间,一行人已历经数次出生入死;然后眼前一暗,便觉得一股狂暴的罡风,自天刮下!
    “跑!”雷振羽大呼一声,钟立却是率先拔步,往原先来路没命跑去。紧随而至的是雷振羽,常安……
    “轰隆……”一阵巨响,尘沙漫天飞起,獓一直毛绒绒的掌拍在他们原先站立之处,拍出一个方圆两三丈的巨大陷坑.那怪兽再抽起掌之时,发现坑中竟然无人,嗷嗷怪叫,狂暴异常,一跺脚又往前追去。
    一路拨打两旁山石,弄得整条山谷中乱石纷飞;那些疾如箭矢的石块,或大如屋舍,或小如磨盘,即便是雷振羽那样的武夫体魄,被任意一块击中,后果都不堪设想。
    好在先前震起的漫天尘沙经久未散,加上那大家伙一路咋咋呼呼的打出山石,山谷中更加烟尘弥漫。
    几人跑的跑藏的藏,最终躲过了哪只巨兽的第一轮追猎。
    那獓力大迅猛,却似乎不能持久。片刻之后,那嗷嗷怪叫之声,已经减弱不少。獓也停下了追赶,站在原地喘息不止。
    天地寂静,唯有獓那声势可怖的喘息声,经久不息。
    烟尘渐渐散去之后,獓转头四顾,不时对着某处角落吼一两声;那口中喷出的气息加上震天的声响,依然能震得两边石山落石滚滚。
    只不过山谷峡道中,再无任何反应。
    那家伙百无聊赖,终于一步一步缓缓走回原先酣睡的宽阔之地。
    寂然无声的乱石道中,一颗滚圆肥硕的脑袋率先从一块巨石之后探出。钟立小心张望一番,确认安全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现出来。
    之后雷振羽、常安陆续现,三人终于凑到了一起。
    “张屴呢?”常安率先发问。
    钟立摇摇头,雷振羽则干脆毫无反应,双眼望向那头獓的去处。其实先前落荒而逃的过程中,雷振羽已经发现丢了张屴。
    只不过当时无暇顾及。
    而如今,他是没心思发问。
    少年时始率十一斥候入北荒突袭扰边的狂人部落,力战而死者过半;此后一共十二次深入狂人族区冲突游击,亦偶有伤亡,却在整个北荒城北,留下了“虎崽”的传说。每一个部属的伤亡,历来都在他的战术掌控之中。
    如此悄无声息地没了一个同伴,对雷振羽而言是破天荒的头一次,溃逃中无暇顾及而失踪,也是最没面子的一次。
    眼前一阵迷蒙,几人手肩相搭,亦步亦趋,寸步不敢相离;待到豁然开朗时,周成与钟礚澍两个,对眼前那断崖石坪,坪前云海翻腾的壮阔景象,赞叹不已。凡尘俗世间,几曾有过如此宛若天堂的美景。
    崖后山林中,有草树繁花欣欣向荣,无数仙鹤灵禽,悠游奔走山林中。
    任平生面无表,似乎对这一切既无惊艳之感,也无欣赏之心。他只是目光冷冽地望向那片云海。
    云海之外,天际笔直一线,不断闪出雷光电火,掠过云海沟壑,直至近处山崖边。
    李曦莲目光如水,一直只看着任平生那张冷漠面容,良久,才柔声问道:“不归山上,有这番景象?”
    任平生摇摇头,他其实不知如何作答。石林洞天的后山之中,也有一片云海,但那片茫茫无际的云海,与此地风起云涌,电闪雷鸣的恢弘景象,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此种景象,他从未见过,却又好似无比熟悉;而且冥冥之中,此处地方似乎于己有莫大关系。更与不归山上的血海深仇,有莫大关系!
    因为那云海中时隐时现的古怪气机,与自己上这把悲天剑,似乎有种天然的大道之争。
    夜磨剑练剑,剑道已界临渊完满;而悲天剑条虽然仍是锈迹斑斑,但如此朝夕相处,任平生也早已心生感应。剑上大大小小三十六处锈迹,形态轻重,他都早已了然于。每天只偶尔看上一眼,哪怕一块最不起眼的锈迹有一丝变化,任平生都会察觉得到。
    只可惜五年来,剑条毫无变化。唯一与当初的区别,就是有了那块盘龙筋研磨之后,剑上那些铁锈,看起来不似当初那么腐朽陈旧,而是显得光滑了些,并且泛出暗黄暗黄的光泽。
    所以
    任平生对眼前这片云海,既很好奇,又很不待见。
    “进山吗?”李曦莲提醒道,“如果此间有你的机缘,我想应该也不会在哪断崖云海中。”
    她其实更多的,是希望换过环境,也许任平生的心境就能好些,“就算在,咱们几乎修为尽失的况下,目前也下不去。”
    任平生点点头,转过,便看见周成与钟礚澍两个,正在一片满树白花,并无一张绿叶的花树丛中,大呼小叫,手忙脚乱地躲避一只丹顶仙鹤的追杀。
    也不知连个家伙到底如何惹恼了哪只足有成人高矮的仙鹤,总之那鹤唳之声所含的愤愤之意,是要将那两个家伙置之死地而后快。
    钟礚澍子小巧,步子还算灵敏,他东躲西藏,绕着繁密的花树跑,在这枝叶茂密遮天的花树林中,那体型相对庞大的仙鹤,竟然显得毫无办法。
    只是那扁毛畜生似乎颇通人,追小的不成,修长而柔软的脖颈一转,两幅巨大翼翅拍打几下,就拐往周成那边跳跃而去。
    周成材高大,加上城中长大,树丛里奔跑本非强项,再加上树下多有荆棘草堆绊脚,没跑几步,就噗通一声栽了个狗抢屎,一头扑入草丛中,嚼了满嘴的乱草泥巴。
    高大书生急之下,也顾不得美人跟前的狼狈姿态,惊慌翻滚几下,撅着股就要爬起来继续亡命。
    不曾想刚刚抬头,便看见眼前一根尺余长的尖尖鹤喙,正对着自己的前额。那长喙之后的一双怒目,能喷出火来。
    “慢着慢着,鹤姐姐,鹤姑……”周成连忙低头之时,一边叫喊,双手抱头,把自己能想到的尊称先喊了个遍,“我们两个也是初到贵地,人生地不熟啊,真不是有意去闯您的老……府上。咱们这不是啥都没动嘛,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们这等宵小过客浪子一般见识了……”
    “鹤姑,啄他,往死里啄,我保证不插手。”任平生那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周成终于积攒起偷偷抬头的勇气,偷瞄几下,才发现那虎视眈眈的怪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去,与任平生对峙起来。
    任平生倒是无所谓得很,双臂环,跟那明知不会说话的大鸟开着无聊的玩笑,“怼你后那家伙啊,怼我干嘛?那家伙连你是大鸟有大量,还是大人有大量都拎不清楚,你不啄他啄谁?告诉你,他城里富贵人家养的,细皮嫩,入口芬芳。我嘛,山里长大的,皮糙厚不说,还是个猎人,专打些鸟兽虫鱼;专治各种毛畜生。你想试试?”
    李曦莲在背后不远处,脸上虽笑意清淡,却是显而易见的神色开怀。
    他,总还是有些孩子气呢,也好,总算是开心了些!
    本来哀怨不已的周成,跟着心好了不少。狼狈是狼狈些,但博得美人一笑,也值了嘛。
    只可惜片刻之后,周成便注意到那对脉脉含的美目,竟是一直都没离开过她那位正与怪鸟怄气的表弟上!周成心中如遭雷击,一阵剧痛之下,他颓然再次趴倒在长草腐叶中。
    那对表姐弟,其实一直都有古怪的,周成不是一点都看不出,而是一直都在说服自己,那只是自己用至深而浮生的胡乱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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