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路》五一四章闻尔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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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空梧一剑将强敌斩落,眼前已是一阵阵发黑。幸而那个下坠的黑影还未落地便被一道白光缠了上去,其间一阵惨烈的咆哮与嚎叫后才慢慢平息下来。一只白毛黑纹猛虎露出身形,巨口中衔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白道友,多谢了,这次又是你救我性命。”桑空梧落身示意。
    “不必,我只是履行契誓而已。”白虎看了看他身上的血:“你伤的不轻。”
    桑空梧长出一口气道:“这三个魔头都很强,我们胜得侥幸。若非他们对阵法大为顾忌缚手缚脚,生死恐未可知。”
    “即使你我战死,那位顾道友也能得胜。贵宗主请他至此,可不是随意之举。”
    “是啊。顾道友的生死剑轮,固然比霍师兄略逊一筹,却远远非我能及。可惜,他与楚道友誓不两立。否则我四宗并肩,这干魔头又岂敢如此张狂。”.
    正说着话,不远处一道神光冲天而起,犹如一把锋芒毕露的神剑击天而上。那凛冽的寒意不仅仅冲碎了阵法,亦让天色一阵阵晦暗。桑空梧更是难掩震惊之色,就凭这一剑,他知晓自己对顾秋梧的实力判断并不准确。但此时却不容他多想,与白虎齐齐向剑气爆发之处冲了过去。
    二者赶到之时,正看见顾秋梧提剑前行的背影。在他身前,一个魔门元神修士被腰斩当地。此人魔气散乱,犹以双手在爬行,直让脏腑与鲜血流了满地。顾秋梧就跟在他后面,手中那柄黑白二色浑杂的长剑不断从魔气里吸出一道道黑白纹光。
    在顾秋梧后方不远处,一个身穿黑袍的青年目不转睛的看着,手里比比划划,口中不知低声念叨着什么。念到急处,不禁大声急叫:“师父,慢一点,我跟不上啦!”
    顾秋梧脚步一顿,侧首露出两只浑浊盲眼,哑声道:“蠢物!分死还生这么简单的剑意,你竟看了六遍都记不住。”
    说着也不顾黑袍青年的哀求,一剑将那团魔气挥斩了个干净。
    那地上的魔修登时再爬不动,惨笑着翻过身来,哈哈大笑道:“姓顾的,你算什么正派人物,你的剑法比我魔门还魔……”
    顾秋梧一剑递进他的咽喉,绞散了他最后一线生机,手中剑立时化为烟尘,仿佛融入了他这一身灰布袍子。
    桑空梧上前拱手道:“顾道友神剑,果然非凡。”
    “桑兄过誉了,要说剑艺,谁能及上玄诸君。此阵已破,霍宗主之托便已了事,老瞎子该当回去了。”
    桑空梧又道:“各家皆有所长,道友何必过谦。今日道友以一敌六,如犁庭扫穴,大振我大正诸宗威势。破去了这个传送法阵,那干魔头再想将手伸过来便要大费周折,此番功业,当可为生死剑门正名。”
    “哦?这是霍宗主的意思么?”顾秋梧有些意动:“不知他对我与楚还舟的恩怨做何看法?若是他想劝我放下此事,那么一切休提。”
    桑空梧连忙道:“霍师兄无意插手此事。不过值此大争之机,霍师兄欲联结所有正道之力。只要道友能暂时搁置,我上玄愿力保生死剑门列入九黎正宗。”
    顾秋梧沉吟道:“霍兄一番美意。可惜那位叶圣女并非好说话的人,未必会因一点交情而开此门。此事尚言之过早,请桑兄上覆霍宗主……”
    他二人正在交谈,一旁的黑衣青年突然‘呀’的叫了一声,并直向远处急掠而去。桑空梧一愕间,顾秋梧的白眉也皱了皱,不禁轻咦了一声,随后不紧不慢的朝那青年的去向飞去。
    这个方向,正是鬼哥的所在。
    鬼哥既得闻故人之名,其中又有他十分想见之人,哪里避走的道理。然而冷清萍的脾性,直烈甚于男子,更是沾火就着。一个不许,一个非要,针尖麦芒。当那个黑衣青年赶到的时候,刚好冷清萍一剑刺在鬼哥额上。
    叮!的一声响。
    大德金身岂是徒有虚名,要坏此身,等闲的仙术都难以办到,何况乎元丹修士的一柄剑呢。是以冷清萍这一剑,连层油皮都没破,只是震得她手腕一阵阵麻软。惊得周围一干开元弟子瞠目结舌。鬼哥如视而不见的前行,她只能在惊骇中步步倒退。
    “冷师姐!”黑衣青年大叫一声,擎出一柄黑剑,一闪便已现在冷清萍身前,同样的一剑向鬼哥刺了过来。
    鬼哥从这一剑中,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他用二指轻轻挟住这柄如同幻光的黑剑,扯到鼻前仔细的嗅了嗅,不禁暗自称奇。剑上的生死气息融合到了极深的地步,这显然不是一个元婴初成修士能办到的。
    鬼哥二指一松一弹,劲力已是将这黑衣青年和冷清萍一齐震了出去。二人落地滚成一团,冷清萍起身却先给了这黑衣青年重重一个耳光。
    “顾长河!谁是你师姐,生死剑门还不是九黎正宗呢!”冷清萍气得俏脸煞白。
    黑袍青年顾长河脸皮甚厚,倒也不恼,笑嘻嘻道:“姐姐说的是。”
    鬼哥看着这对后生,似乎有些出神。但他却也已停下了脚步,他能感知到,他想见的人已经来了。下一个瞬间,他向牧兰衣轻轻一拂,为她罩上了一重稀薄的紫气。因为他能感应到,来人很不简单。
    顾秋梧的身影灰蒙蒙一团,行走四五步间才逐渐清晰,让周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苍旧之色。他来到近前,那双浑浊的盲眼对准了鬼哥不过一二息,便转到了牧兰衣身上,似再也挪不开。
    “尊驾就是沧海横流顾秋梧?”鬼哥问道。
    “沧海横流?”顾秋梧缓缓答道:“区区之号,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居然还有人记得。阁下又是哪一位,顾某不记得曾有你这样一位熟人。”
    鬼哥道:“当年曾闻大名,可惜无缘相见。来得冒昧,还望莫怪。”
    顾秋梧若有所思道:“阁下不像是专为老瞎子而来。”
    鬼哥笑道:“的确如此。我欲寻的,乃是你身后那位。桑空梧桑兄,还认得当年故人么?”
    “原来是你,你竟真的还活着!”桑空梧刚刚立身,清楚的看见鬼哥,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不错,正是小弟。敢问桑兄,令妹桑空兰桑夫人现在何处?”
    “桑道友,这位是你的旧识?”
    鬼哥与顾秋梧同时向桑空梧发问,弄得他一阵无言,神情恍惚久久回不过神。冷清萍等一干小辈弟子此时才知晓,这个看似不怎么起眼的鬼哥,居然与两位宗上师长皆有故事。
    桑空梧此时方道:“想当年修罗墓之乱,日出城随即成了众矢之的,我桑氏亦因此遭得大祸。满门只剩得桑某一人,几经辗转方才拜入上玄。但那场祸乱之根,想来世人罕有知晓,就是这位道友。他不仅与我有旧,与贵门云北雁道友亦有交情,更与九黎叶圣女黎山诸杰更加的有交情。不过这位道友的尊号,桑某一直不明,该称你什么好呢?”
    当年事并不是什么隐秘,有心者极易还原出本来面目。尤其是像鬼哥这种关键当事人,祖宗十八代都不免被人翻个遍。话说到此处,顾秋梧也已经知道了鬼哥是谁。只是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透过过,他与鬼哥还有另一层大因果。
    “那么当年城中有一位孟夫人,她可还在世么?”祸乱根源云云,鬼哥并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未入元婴,自然早已寿绝。”
    桑空梧不解鬼哥之意,难免要往别的地方想。寻找两个千年前的旧识女修,再加上身边站立的这位,此人是想做什么?听说他与叶圣女亦有过旧情……
    果然鬼哥下一句便道:“这样啊。那么敢问叶唯喻在什么地方?”
    桑顾二位齐齐一凛,一干弟子徒下更是面色诡异。那是因为这一代修士之中,叶唯喻是修为成就最高之人,业已迈入仙境。早已是九黎正宗真正的当家人,并且她威势极重,除了霍空神等寥寥几个身份地位相当的旧识,许多年来已经罕有人敢直呼她的闺名。
    看见众人脸色,鬼哥也有所察觉,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继续道:“我当年叫闻思归,亦称阳鬼,就在此处相待故人。劳烦桑兄将此讯传出即可。”
    “也好。”桑空梧点头答应。
    他倒是对鬼哥当年的来龙去脉比较清楚的,知晓其与九黎一干新锐渊源皆深,甚至包括本宗霍宗主在内。这些人是否还念旧情与他关系不大,传个讯息惠而不费,于现下如此错综复杂的形势之下,多一个人情也总是好的。
    此时顾秋梧由怀中一支玉简递于鬼哥,称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去了。桑空梧向鬼哥略一点头,亦率众撤离。散落在大荒岭各处的修士纷纷聚集腾空而去,一时间光华漫天。鬼哥捏着手里的玉简,却又已起了惊涛骇浪。
    玉简里清楚记录了当年了风传剑的过程。回想当年事,并与今日相联,鬼哥隐隐感觉到,了风就好似未卜先知一般,早已断定自己一定会回来,并且一定会与顾秋梧相遇。他到底是谁?何以会有至今看来仍如此不可思议的本事?
    当夜,鬼哥的落脚之处是一间破落庙宇,也就是当年他收伏真缘的那所野庙。庙基皆是大石密砌,千年以降,除了杂草丛生并无多少变化。稍事清理,铺上一张软榻,便可牧兰衣安顿休息。闲坐间依旧为她讲着故事,讲着讲着,牧兰衣便已睡着。
    鬼哥捧着金槌,原是想在这里试试能否借以他化修陀罗天功唤回真缘。可看着面前的烛火摇摇晃晃,心绪却总是静不下来,耳际时常似有琴音作响。
    时到半夜,又下起雨来,就如当年一般的阴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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