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河纪事》作品正文卷第六十六章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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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不知这所谓的唤魂阵究竟是如何运转，又是如何用无辜人的生魂作为祭品，将本该已经往生极乐的亡魂唤回甚至重新附着再肉体之上，但是直觉告诉长宁，恐怕这个唤魂阵，和他们一直追踪的惑魂阵干系甚大。
    他心中隐约有一些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一时半会却无论如何都抓不到那点头绪。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便是一定要在今夜破掉这个所谓的唤魂阵。
    往生经幡已经出现，这意味着冥府之门即将洞开。长宁先前的猜测若是没错，当清思的经幡之力消耗殆尽，往生经幡完全成型时，洞开的冥府之门将会一次性被塞入整个陈府之内这些无辜牺牲者的神魂。到时候人间界和冥府的界限将在此地有一瞬间的模糊，而这，就足够一些早有准备的大人物做些什么了。
    也许是将商河城化为炼狱，抑或是为某位足够分量的存在，打开降临的通道。
    哪一个都绝对不是现在的长宁所乐意看到的，更不是他可以负责的起的。
    所以长宁和鹿鸣一刻都没有在原地耽搁，转身便奔向陈府深处。
    此刻他二人身在阵中，自是说明大阵已经运行起来，依照玉板上的记载，应当已经具备了找到大阵命关和阵基的条件。
    眼前幻象和最初那座惑魂阵中的幻象殊途同归，皆是旨在要拉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只是或许因为陈志一介凡人来主阵，并不知晓也没有能力掌握其中变化，才只能拉长宁和鹿鸣进到这和他二人并无什么因果关系的陈府夜宴之中，而无法进一步迷惑他二人的神智。
    同时，陈志还是过于信任他口中仙师赐下的这座阵法。先前鹿鸣御剑全然伤不了他，令得他信心倍增，只是挥手催动大阵将长宁鹿鸣拖入幻境，便相信这二人再也妨碍不了他。
    长宁和鹿鸣最开始被困惑魂阵中，乃是因为二人一者不通阵法，二者其中众多活傀袭杀，前仆后继之下，全然没有让长宁能够空出来时间推算。
    此刻阵中所有人看上去虽和活傀无异，却偏偏全部秩序井然，看起来正在为迎接老太太的回生夜宴而忙碌。
    而且陈府中活傀显然被转化的时日并不很久，只是丧失了神智，而肉体上比之常人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强化，长宁和鹿鸣在幻境的宅中奔走，一路畅行无阻。
    长宁手握着林寒先前给的玉板，依照其中所记载，已经推演出了几处命关。他奔走印证之下，发现实际和推断几乎分毫不差。这也令他进一步确认了，这所谓的唤魂阵，实际上就是惑魂阵。
    那这样看来，恐怕所谓的复苏陈家老太太，也只不过是一个谎言。给陈志阵基之人用这种方法凝聚陈府内无辜仆从丫鬟们的性命，也许只是为了培育出来一个更加强大的活傀而已。
    先前的惑魂阵，凭借清思佛唱便可破解，然而眼下一方面清思自身难保，另一方面，似乎这次陈府之阵借了佛法之力，那么这样凝聚出来的活傀，恐怕佛力对其绞杀的效力会被削弱许多。
    心中如此想着，长宁脚下又加快了不少。
    惑魂阵大阵之内的建筑和现实之中的陈府几乎完全一直，这给了长宁不少便利——他大致已经确认下来，惑魂阵幻境之内对应于现实之中，阵基所在的具体位置。
    长宁停下脚步。
    眼前正是陈府书房所在。
    书房大门敞开着，里面空空荡荡，没有惯常书房里会有的书架和各类陈设，而只在正中简简单单放置着一张长案。
    案几之后，另一个陈志坐在太师椅中，正握着一卷书仔细阅读。
    他的气质和刚才那个幻影完全不同，面色略带倦容，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后院夜宴的喧闹之声越来越盛，甚至穿过深深附院，透过高墙、树丛，清晰地传到了书房之中。
    陈志被这喧闹之声打断了思路，他抬起头来，向后院的方向看看，然后露出一点欣然的笑意。
    长宁在心底暗暗说了一句抱歉，然后拔剑。
    几乎就是在同时，后院中静静看着清思的陈志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如同琉璃盏被跌落在地，清脆的破碎声响起。
    又好像一场大梦终于转醒，他的脸上仿佛有雾起散去，然后露出和书房陈志一般的眼神。
    他转身，看向院落深处。
    长宁从那片阴影中走出，一手提剑，一手捧着幻境书房中那个陈志一直握着的书卷。
    陈府之中的阴邪之气正慢慢散去，而那破败衰落的景色少了那些诡异的喜乐之形，显得更加死气沉沉。
    “怎会如此……夜宴呢？歌舞呢？我为母亲回生准备的九九八十一盏长寿灯笼呢？”陈志神色恍惚。
    “都是幻境，都是虚妄。没有夜宴，没有歌舞，没有回生。有的只是被你白白牺牲了的那些家丁下人，和被你亲手埋葬的陈府残骸。”鹿鸣的话如同荆棘。
    “幻境？原来是这样……”陈志看起来没有多少剧烈的情绪波动，反而大梦初醒般呢喃着：“原来……我也从一开始，就在幻境之中吗……”
    说完这话，他的身体片片碎裂开来，化成一片齑粉。
    石台之上，经幡熄灭。清思缓缓起身，略一踉跄，站住身子，双手合十道：“南无我佛，贫僧幸不辱所托。”
    而他身后，一个高大身形亦缓缓浮现而出，看那人形的衣着，却正是长宁在幻境中看到的陈家老太太。
    只是这所谓的陈家老太太此刻正散发出充满压迫力的气息，周围道力被她牵引，化成一个小小的漩涡。片刻之后，漩涡消散，两点幽光在那人形的眼眶之中点亮，而诡异的是，这两点幽光之下，却又透出一点佛家才有的宝相庄严，似是佛法和冥息被以某种诡异方式结合在了一起。
    “清思师兄小心！”鹿鸣见此情形，失声喊道。
    而清思露出一个平和的笑，道：“贫僧应下之事已了，再多不便插手，林施主请便。”说完，金光一敛，便消失无踪。
    一个阴惴惴的声音从长宁鹿鸣背后传来：“姒长宁，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