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河纪事》作品正文卷第七十二章商河镇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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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河镇守年轻时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翩翩书生。科试之后被派往中原,从县吏一步步走到一方镇守,在这一片土地之上殚精竭虑,奉献了半生。此时的他已经洗去了年少时的稚拙,被烈日和风沙染上了一层粗粝。
    商河城作为西行商路上的一个节点,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保证了此地商业上的繁盛,但同时也是龙蛇混杂,各种人群夹杂其中。更遑论作为和剑冢这么一个大修行宗派距离最近的节点城邑,不时更是会有一些修行者在此地中转逗留,其间明争暗斗又怎么会少得了?
    如此复杂的环境,令得此地镇守非得日夜劳心劳力才可保证一城的正常运转,这也使商河镇守在并不苍老的年纪里便已经早生华发,显出一些沧桑的感觉。
    好在皇朝对于这等重镇,从来不惮于下心力和狠手去维持秩序,单单就是一方镇守印配合城防大阵,就足够给任何想在城内生事端的人一个警告。
    须知此二者一并调用,借助皇朝气运,引动的可是地脉天威,对于地字境以内都有着极其大的威慑力。同时一城的异动也会引起周围其余镇守的共鸣,一旦需要援助,数方大印同时激活,数百乃至上千里地脉共同被引动,天威降下,恐怕最强大的那一批天字境修道者,也不会想要去试一试锋芒。
    商河镇守并不是修行者出身。事实上,在年少的那些岁月里,所谓的修行者对于他来讲只存在于村头那些闲人不着边际的闲聊和吹嘘之中。
    然而随着他入京赶考,一路途经那些从未见识过的雄城,看到那些奢华远超他想象的车架别院,直至在京城朝龙门外五百里,亲眼看到高来高去的所谓仙家按落云头收敛光华,他方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群凡人眼中尊贵无比高高在上的存在似有若无地凌驾在凡夫俗子之上,享用着凡人终其一生都难以触及的权柄和资源。
    而这些分封的重镇和镇守的大印,便是皇朝凭之制衡这个举手投足便可以摧山葬海的修行者群体最强有力的仰仗,同时也是凡夫俗子们得以在自己的世界里安居乐业最大的仰仗。
    可是今夜,商河镇守在城防大阵的例行巡城反馈中发现了一点不太对劲的地方。
    就仿佛一架运转良好的马车,在某个不为人察觉的地方出现了一点小小的裂痕。这裂痕并不足以破坏掉马车,甚至不足以有足够的能力令马车的正常运转出现什么异常,但是对于一个驾驭这架马车数年的老练车夫来讲,这点不和谐就已经足够被察觉到,不仅仅是察觉到,更是能够隐隐生出一种无法如以前那般得心应手驾驭的难受。
    这一点难受足以引起商河镇守足够的重视。
    用冰凉的水浸透了方巾,按在因为睡眠不足而显出颓态的面上。冰凉的触感迅速唤醒了商河镇守带着倦意的精神。
    例行引动镇守大阵,然后书房之中出现了一副商河城内概图。
    标记城内生人气息的光点在某处出现了一片空白。
    夜深人静的街巷路面上其实多的是这样的空白,但是这种景象却绝对不应该出现在那一片深宅大院所在之处。
    更何况在这片空白之上,两点标记着修行者的明亮的刺眼的光点明灭不定。
    看起来似乎像是这两个修道者不知为何屠尽了陈府上下。
    难道陈府有哪里得罪了这些修道者,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而且这两名修道者不但没有退去,还一直停留在原地,也不知是嚣张还是无知。
    商河镇守眉头紧锁。
    陈府前掌家故去之后,老太太执掌陈家运转,一向低调,锋芒收敛,甚至散财为善也是常有。城内两处医堂一处学堂,便是陈府前日所捐。这些日子听闻老太太身子不好,他作为一城镇守,还专程遣人送去过几味调理养气的药材。
    陈家人家业虽大,却极少树敌,若说是如何得罪修道者,商河镇守委实是无法相信。
    此刻天色初白的街巷上,巡夜的兵士们结束了巡查,交接了文书,正三五成群来到吃惯了的食摊。一碗白皮面蒯一勺油亮的肉酱,拌匀了配上清脆爽口的腌菜。若是刚发俸的那天,就再多加两片卤得入味的大肥肉片,三五文钱,就是犒赏自己一夜辛劳的最好奖励。
    城内人烟未起,四处还留着夜色初退的静谧倦懒。也就是食摊上热水咕嘟咕嘟声,还有食客吸溜的吃面喝汤声不远不近传开。间或几句闲聊,多是终于可以回家见媳妇抱孩子这一类的家常絮叨。
    就在此时,马蹄声惊起,从镇守府一路飞奔而过。
    兵士们虽已交接,但是看到这等架势,心知必是有事情发生,也不顾热汤烫口,三两大口吞掉吃食,拍下铜钱,抄起佩刀,便追着那马蹄声疾奔而去。
    商河镇守坐骑脚程极快,从镇守府飞奔到陈府所在,不过一刻有余。其间注意到他动静而自发加入跟随的兵卒,此时也有近百之众,只是未得命令,只敢远远跟着。待得镇守停马,又未有散去的命令,方才近前来,在镇守身前和侧方排出一个御敌的简单军阵。
    他看着这些跟来的兵卒,心头微暖。
    起先看到那一片空白和那两个光点,从镇守府策马奔出之时,他随身只带了两名府内武官教头。毕竟以那两点光芒的刺眼程度,若真的产生冲突,不依靠城防大阵,只是一城的城防兵卒砸上去,恐怕只是白白送死,所以他并没有急着召集人马。但是作为皇朝正封镇守,庇护一方子民,这陈府上下近千条性命,是一定要讨个说法回来的。
    下一刻,一片死寂的陈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没有迟疑。下马,推门,进府。
    只两名教头中的一人被准许随行,另一人在外按兵不动候命等待。
    毕竟,若真是穷凶极恶的修道者,凭着他现在身后的这些人,恐怕进去多少都只是一个死字。
    不如只简行入内,伺机而动。
    商河镇守握紧了手中的镇守大印,像是要从这方印中汲取一些力量一般。
    陈府极大,纵使已经摹下了府邸概图,找到后院也花费了一些工夫。
    一路没有伏尸,没有血迹,甚至有些地方还留存着生活的气息。
    一府人仿佛就这么凭空消失不见了一般,连一点点最起码的挣扎或者对抗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镇守微微皱眉。这超出了他的预估。
    而转过一扇小门,突兀地显出和府内其余地方全然不同的颓败之色的后院之中,一个静立一个盘膝的两人,更是超出了他对于“凶徒”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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