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河纪事》作品正文卷第八十九章鹿行君,以及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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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事有些疑惑,倒不紧要。”正事已了,距离着小牌楼真正热闹起来还有些时候,老太太为二人又续上了新茶,随意攀谈着,多是些江湖轶闻。茶过半盏,长宁好奇问道。
    “何事?”
    “先前那小厮引路时,口中道老爷不绝。这是为何?”
    老太太闭上双眼,低下头,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娓娓道:“年轻时候,心比天高,认定天下人皆会拜倒在我石榴裙下。那时候前呼后拥,走在路上,看一朵野花好,便有数不清的人恨不得摘尽了此花送到我眼前,换我一笑,看一片水色潋滟,便有数不清的人大兴营造,建山水别院,穷极机巧,求我青睐。后来见得多了经历得多了,渐渐淡泊下来,离了繁花锦簇,倒是喜欢上了茶之悠长。后来有了些积蓄,经营了这小牌楼,索性连女子身都藏了下来,对外也只让下人称呼老爷,一年年到了今日……”
    “你是鹿行君!”鹿鸣忽然惊道。
    “鹿行君?”长宁疑惑问道。
    “前西国柱之女,与国同姓,尊贵无两。后来随西国柱征北未还,不知去向,传言也香消玉殒在北方冰原之上……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你不是当年气运已近九极行走之境,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剑阁之中有记载过皇朝力量构建的一些事情。长宁读到过,皇朝四位国柱,九位行走,二十四御前。国柱镇守一方,持国运加身,相当于天字境修为,全力施为再加上皇朝地脉佐助,战力甚至不在息无涯之下。而行走们每一位的修为战力,也几乎已经到了正面硬抗剑冢三冢六堂任意一位当代主事的层次。虽然只有九位,远不及相当境界的修道者人数多,但是一旦同样引动气运和地脉,战力连绵不绝,极是棘手,无人敢试其锋芒。
    可眼前的这位,听鹿鸣惊叹之下,看上去非但不像是有修为在身的样子,反而长宁只从面相便可观察出来,对方似乎隐有暗疾在身,正抽丝剥茧一般消磨着她的生命力。
    长宁猜得出鹿鸣的身份地位绝对非凡,所以对于鹿鸣的惊叹丝毫不疑。而从鹿鸣的反应看起来,这中间无关修为的,更加隐秘的层面上,似乎还有不少隐情?
    “没想到半纪已过,居然还有人能记得老身……”老太太叹一句,这便算是承认了她前国柱之女这个在长宁看起来吓死人的身份了。
    “一日落尽长安花,一夜亭台满白潮……果然是你……”
    听着鹿鸣的话,长宁陷入了思考之中。
    这不仅仅是一个身份这么简单。
    国柱北征,无论成败,哪怕是真的兵败身死陨落在那片冰原之上,他的独女都没有理由失了一身修为,落得隐姓埋名偏安一隅甚至称得上苟且偷生的下场。
    恰恰相反,皇朝一惯厚待军功。国柱若真是殉国,势必极尽哀荣,皇朝厚封重赏安抚家眷,尚且还怕有什么做不周全的,哪里可能放任一个孤女流落在外?况且行走级别的直系血脉,几乎板上钉钉一般就是下一任国柱的人选。这等损失,毫不夸张地说,皇朝之内包括端坐天宫的神皇在内,都无一人可以负责得起。
    说这里面没有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龃龊,长宁是不会相信的。
    而悉心隐藏了这么多年的身份,就这么大大方方在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前承认了?
    不,恐怕早在发出邀约之时,这便已经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了吧……
    这样看来,恐怕自己的来历,鹿鸣的身份,眼前这位昔日一时尊贵非常现在依然保留着足够智慧的鹿行君,也许早就了如指掌。
    长宁好奇看了鹿鸣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鹿行君带着些许歉意地说道:“老身并未想到,时隔这么久,当年老身年少轻狂所留下的荒唐事还有人记得。而那些年的事情,也并未如我猜想一般被封存埋藏任其被遗忘……”
    “你的猜想并没有错,前任西国柱的事情的确是无人敢于触碰的禁忌。只是总有从那个年头活下来的老人,而那些老人中的一位,与我的关系不差。”
    “现在西国柱位置上的是?”
    “西国柱空悬多年,并未有人接任……这不算很难打听到的事情。”
    “近乡情怯,何况是父亲当年殉身的职位。四镇柱空悬其一,神州大阵有缺,难怪幽冥敢于异动,也给了有心人算计的机会,牵扯出来了四海牧歌的那一段腥风血雨……种因得果,无定寺经文里的这句话不无道理。”
    “你知道我父母的事?”长宁急问。
    “有所耳闻而已。两界三方势力角力,他二人正处锋芒之端。死了很多人,也有更多的人因他们而得以活下来。其中是非功过早已经众说纷纭,但是没人敢否认他们所走的那一步的价值所在。我只是一颗弃子,哪里能看得到棋手落子时的那许多。”
    “弃子……”长宁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然后问道:“我该怎么做……”
    鹿鸣惊讶地看看长宁。这是这个看上去少年早熟一贯气质淡然的师弟,从认识到现在,这还是头一次显露出这种纵使刻意压制也难以掩饰的激动。
    “……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故人之后,不想这么早把你们卷进来的。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实际上这也不该是现在的你们需要考虑的问题。有时候知道的多了,心就乱了,徒扰道心。你的父母不是恶人,我作为罪臣之后,敢给你的保证也只有这一点了。”
    “罪臣?”鹿鸣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罪臣。所以这位小贵人,你也不必怀疑朝堂上的那位。虽然意难平,虽然心不甘,但那终究是我自己的事。也许有一天,你可以帮我找到当年更多的真相,但现在,就这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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