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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小二将下酒菜摆上,又端上一壶茶水,那大汉自顾自吃喝起来。
念奴朝他瞧了一眼,自斟一杯酒,心道:“这个汉子好生古怪,放着好酒不要,偏要喝茶,既然喜欢喝茶,何不去茶馆,却要来这酒肆?”忽然心念一动,将手中酒杯缓缓放下,悄悄转头,朝那大汉仔细瞧去,见他体格粗壮结实,举止沉稳有力,一碗滚烫的茶水,竟能端起来一饮而尽,且吐纳恒常,面不改色,显是内力深厚的练武之人。她正想着,忽见那大汉也朝自己瞧来,四目一对,念奴只觉对方目光锐气逼人,顿感一丝寒意,忙看向别处。待回过头来,暗道:“此人似非善类,倘是过往路人便罢,若是专意针对我来,则着实不妙,倒非惧他,只是不愿多生事端,徒增麻烦。”因此再饮两杯,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当下起身离去,出了酒肆坐上马车,自城南大门通过,继续赶路。
半晌后,离城渐行渐远,再走约莫十数里路,来至一片杨树林,官道自林中贯穿而出。林子静谧安详,偶有风过,吹得树叶婆沙作响,马车缓慢而行,念奴坐在车内百无聊赖,此时酒劲涌上头来,只觉昏昏欲睡。便在此时,忽听身后隐隐传来马蹄声,不疾不徐,跟在马车后面。念奴自车内后窗瞧去,见十丈之外跟着一人一骑,骑马之人正是酒肆内那个大汉。
她暗道:“此人鬼鬼祟祟,不知有何图谋。”即命车夫驾马快行,车夫道声是,扬起马鞭,在空中打个鞭花,喊声:“驾!”那马奋起四蹄,奔跑向前,念奴只觉两边树木向后疾退,车窗风声呼呼作响,奔得片刻,她转头向车后瞧去,却见那大汉仍在十丈开外,紧紧相随。此后她慢走,那大汉亦慢走,她快行,那大汉亦快行,始终跟随在马车之后,如影随形。至这日午后,出了林子,前方一条大河,横亘面前,宽逾百丈,水流湍急,中无桥梁,亦无舟楫,官道至此,沿河东折,通往别处。念奴见他如蛆附骨,摆脱不掉,不禁激起争强赌胜之心,暗道:“你有尾随计,我有开脱策。想追上本姑娘,就看你有多大本事了。”瞧见面前大河,灿然一笑,“好,看你如何追我。”叱命车夫打马飞奔向前,势如投河自尽。那大汉亦快马跟上,面对大河,仿如不见。
眼见将要奔至大河岸边,马夫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要拉马缰绳,意欲停下,念奴杀心顿起,飞起一脚,将那马夫踢毙马下,自驾车前,一掌拍在马臀上,那马吃痛不过,发命狂奔,冲向河水,就在临近岸边瞬间,她玉足一点车辕,双臂轻展,身子凌空飞起,再看脚下时,那马带车早已掉下河去,她随即展开轻功渡河,衣袂飘飘,身形婀娜,在这波涛汹涌的大河之上,体静态怡,渺如宓妃,当真可谓“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
与此同时,那大汉亦以轻功踏浪跟来。只见他身形魁梧,长袍舞动,袍底已被浸湿,在水面上终难如履平地,然则以他壮硕之体型,能踏浪渡河,已属不俗轻功。
念奴体迅飞凫,飘忽若神,渡至南岸,回头一瞧,见那大汉又追上来,微感意外,暗道:“此河不过百丈,未见本事。咱们再来比过,本姑娘定要教你心服口服。”心下一横,展开轻功,飘然而去。
那大汉追上南岸,口中微喘粗气,脚下鞋袜衣袍已经湿了一片,头上毡帽也已掉落河中,露出头顶两排戒疤,正是踏月和尚。他骑马南下追踪念奴,欲要得知越王宝藏之讯息,终于在洛阳城那家“醉伯伦”酒肆中追上她,于是一路紧随其后,意欲顺藤摸瓜。经此渡河,自知以轻功而论,逊彼不少,然则追寻宝藏乃极重大之事,即便力有不逮,亦要拼死而追,否则师父座前无法交差,更有赵王降罪之虞,因此提一口气,奋力追去。
念奴一心要与他见个高低,因此一路飞奔向南,彻夜不休,至翌日辰时,自忖与他拉开距离,一时追不上来,这才寻了块青石,躺下睡了。
踏月轻功本就不如她,再兼身沉力滞,追到半夜实在支持不住,便倒地睡了半宿。至天明起来,再奋力追去,与念奴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拉越远。
二人你追我赶,如此日复一日,至梅月初,俱已至江淮地界。
自古以来,神州南北以淮水而分,风物人情殊为不同。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确是如此。此时正是初夏时节,淮水以南处处桃花映水,柳絮随风,荷盘立蜓,柳浪闻莺,当真是人间仙境一般。
这一日,念奴来至庐江郡临湖县,接连多日奔波,娇容不免多了几分风尘之色,然而终究再没有被踏月追上,一念及此,登觉满意,多日劳累之苦便即烟消云散。自思待他追来,少说也要两三日,这临湖美景数不胜数,不如在此休憩一两日,洗洗风尘倦姿,也可一览这异域风光。当下走到集市,寻了间客栈,进入房间关起门来,沐浴更衣,对镜梳妆,片刻后,娇颜如昨,俏眼似初,又回到了千娇百媚、媚惑无伦的状态。她瞧着镜中的自己呆呆出神,半晌后,喃喃低语:“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念了一回,轻轻叹一口气,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摩坷寺一别,已经二载未见了,又当是几多月兮?”出了会神,即又欢喜起来,自襟内取出那圈金锁,细细瞧着,不觉间俏脸泛红,已经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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