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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大晴天。
少年人习惯性的在清晨洗了把脸,左手习惯性的抓着道藏又扫了一遍,右手习惯性的等在柴门后准备接过姑娘手里的早餐,脸上习惯性得挂着笑脸准备说声寻常而温暖的谢谢。
柴门打开,秋秋埋着头,双手费力得抓着个瓷碗,抖着肩膀抬起眼来看着少年笑了笑。
她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浸湿,苍白的小脸上,嘴唇中透出一抹病态的乌黑。
“秋秋?”
“这是饭,修行不能落下……”姑娘努力想咧开嘴角。
她晃了晃,头朝前直冲冲得向下栽倒过来。
念安眼睛有些发花,他以为天塌了。
……
少年将手里的道藏扔在地上,双手环在一起,一步冲上前去将姑娘拖住。他怀里的人儿两只胳膊冰的就像冬日里挂满冰碴的冻枝,额头间的冷汗则止不住得拼命向下流淌。
念安嘴唇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反复几次后还是没能发出哪怕一个音节。这感觉、他在那年的躺椅上看过,少年颤抖得厉害,仿佛有只手紧紧攥住了心田。
他浑浑噩噩得赶紧将姑娘抱到自己床上放平,右手手背覆到姑娘额头上试了试。
这烫得如同冰窖里的锅炉,难道是风寒?
他拼命回忆着这几日与秋秋相处的点滴,似乎没甚么异常啊。除了……除了昨日晚上那桌饭菜放的稍稍有些发淡?
昏迷中的姑娘眉毛痛苦得拧做一团,嘴唇紧紧咬着不停颤抖,她右手在空中无意识得捞了一把,念安想伸手去抓,却没够着,那手垂下来重重得撞击在了床板之上。
姑娘嘴里发出一声沙哑如破布般的痛哼。
在念安记忆中从没见过要强的秋秋如此脆弱,就如同一朵嫩白的桔梗小花在风中抱着身子瑟缩。
“这是个屁的风寒!”
恍惚间,少年仿佛看到两年前身子忽然间完全垮掉的母亲。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的……不应该的……。”少年伸手在脸上胡乱得抹了一把,跪下去在床板底下扯出一个木盒,三两步冲出院门,踢开脚下的道藏,就要往院外冲去。
他这会儿使劲想把嘴角扬起来,却扯得脸上肌肉生疼。
天边的太阳现在已经以傲人的姿态为这大陆带来了新的一方艳晴,街道外面忙活的众人诧异得看着半妖少年背着把铁剑,手上抱着个木盒、跌跌撞撞得冲出北街。
“这念安跑起来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啊,难道真和他那修行有关系?”殷家兄弟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得看着念安转眼间已经冲出去数十步。
周遭的人和景若流水般朝后面涌过去,念安眼里只剩下了脚下的路和这会儿他一定要去的目的地。
城南的周记医馆。
大家都说那里的周大夫是曲白最好的,既然是最好的,那么念安今日一定要见他。
人们诧异得看着那少年穿梭于早市上拥挤的人流,挂着张难看的笑容跑到了了医馆的正门口。
“这傻妖儿,又范什么失心疯了不是?”
念安重重得拍了两下医馆的门,却无人来应。万般无奈下他只能皱着眉抬肩顶开门冲了进去。
周大夫这会儿和儿子正背朝着念安在翻炒一味药物。
“大夫,看病!”念安挪挪嘴,却发现因为紧张和颤抖,嘴皮有些不好使了。
年过七旬的周大夫回头看过来,见一个少年人抱着个木盒神色冷冽的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皱着眉头摆了摆手,示意儿子去将这人请走。
“我这里都是有预约的,我看你浑身无恙,还是自己领个号往后排吧。”大夫说完这话后就要转身接着去翻炒锅里那半面已经发黑的栀子了。
“很重……”
那大夫的儿子不耐烦得走过来,抬手让念安去外面小工那里领个纸票,改日再来。
“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我给你抓几味凝神静气的莲子,你自己去家里候着。”
……
铁剑哐当一声砸在身前的地板上。
扬起的石屑吓得周大夫和他儿子下意识得朝后面退了几步。
“我不许……有事。”念安低头站在那里,胸口剧烈的不停起伏着,右手铁剑延伸出来将地板砸出一个小坑,左手则将木盒盖子抽开,将里面大大小小的钱全都倒了出来。
那周大夫的儿子抄起跟木棍,三两步想冲出去让小工将官府巡城的衙役叫来,却被周大夫抬手给拦住了。
望、闻、问、切,老人看了一辈子的病,观了一辈子的人。他知道生死这个好家伙,有时候能让人化成不得了的疯魔。
“可是家里有什么人得了重病?我跟你去。”
念安使劲点点头,哆嗦着手将铁剑收回了背上,将腰弯到最底,深深鞠了一躬。
老大夫叹口气,吩咐儿子看好店铺,从柜子里取出个药箱子跟着少年人往外走去。
……
城北小院,老人将刚把完脉像的右手伸回来,起身又用手背在姑娘的额头上搭了一会儿。
“给我拿张纸出来,再找根笔。”
“大夫,她可有事?”念安急冲冲得扯开柜门将笔墨拿出,双耳从长发梢后隐隐露出个耳尖。
周郎中忙到现在终于有空打量了眼这眉眼稀疏平常,那双耳朵却很是扎眼的少年。
老人拍了拍头,感叹这些年看过的病人太多,他记起自己似乎是来过这个小院的。就在两年多前,有个青年人也请他来这里出诊过。那病人好像是个妖族女子,不过他来到之时这女子脉像已然大乱,所以周大夫得出的结论和别家大夫一样。
这人一定是活不久的。果不其然,他压箱底的救命手段也没能让那女子多续上几日,仅仅一周后大夫便在街上瞥到了那略显单薄的出殡队伍。
这个少年当时就跟在棺材之后。不过那时的他瘦弱的吓人,经过两年的岁月洗磨,这少年不仅面容愈发纯熟,身高也窜起来不少,周大夫如今甚至能在他两臂上隐隐看到些结实的线条。
大夫刚刚摸过这姑娘的脉像,五脏六腑之气混乱得吓人。他虽然不懂修行,却凭着多年行医经验能推断出这姑娘此时的情形倒是和那些受了内伤的修行者脉相颇为相似。
老大夫忍不住捻了捻胡须,他记得两年前最后自己费劲全力也没救过来的那个妖族女子似乎也是这样的脉相。
不过万幸的是,这小姑娘的脉相虽然杂乱,大夫却还是能从她呼吸间感受到那股毫不妥协的生命力在竭尽所能跃动着。
这样的跃动很多时候在大夫耳畔就如同安定静心的鼓鸣。
……
“你切记,这姑娘一定要按时用药,并且花上一月时间在床上静静调理方可以康复。”
大夫提笔细细写完药方,这才抬头看了眼脸上直冒虚汗的念安。
“少年人,你可信我?”
念安咬着牙点了点头。
“这几味药材颇为名贵,却最是对症。你按着这方子出去抓药,每日给姑娘服上两副,安安静静的调养上一个月吧。她身子骨弱,你自己看着多担待些吧。”
念安听到这里愣了愣,转头看了眼姑娘这会儿对在一起的锋利双眉,心中有千斤之担砰然落下。
“她没事儿的。”少年在心里叫出了声来
“大夫,她这究竟是何许病症啊?来的时候毫无征兆,我前两日看着她都还好好的。”
周大夫低头沉思了会儿,示意念安用冰水敷了跟毛巾过来搭在姑娘的额头上。
“这就难说了,许是她早年身子骨弱,落下什么病根吧。我看着她也不像什么习武之人,兴许是身体过度劳累所致吧。”老大夫说着瞄了眼小姑娘附着不少茧疤的双手。
少女在昏迷中蹬了蹬被褥,从里面露出双纯白刺眼的小脚,就如同娇弱的桔梗在风中无助得抖了抖。
念安赶紧避开老者视线回头看向屋外那刺眼的阳光。
眼泪都要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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