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庞屋》第四十六章:视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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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头上的罗亚吉很是疲惫,那往日神采高昂的白发今天也纠缠在一起,连夜应付这场躲不过去的新闻发布会,让已不年轻的他宛如又老了一岁。
    他身旁坐着被撞的士的公司代表,还有几个没有配桌牌的陌生面孔,应该是大胃王的家属们悉数到场。
    而台下的采访区则分为两个半场,左边全都是远程参会的,那些不能亲自前来的记着们通过全息投影的方式加入,穿着拖鞋睡裤坐在办公室里,只靠西装革履的上半身提出刁钻的问题。
    但这是大媒体才有的特权,小网站和不景气杂志社只能老老实实派员工跑腿,另外那一半区域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发布会刚开始,《尖峰实录》栏目的记者就抛出了一个不亚于匕首的问题。
    “请问部长先生,这次受攻击是几位潮驱移民,那么是否代表银门区安平署对该群体一直有非常严重的歧视?”
    “不!我们和每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都相处得非常融洽。”但罗亚吉早做好了准备,甚至不需要思考的时间就脱口而出,“这不是蓄意伤人,你说的情况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所以说是驾驶技术的原因?这和执械组最近频繁接取私活是否有关。”
    “胡扯,你该考虑换个消息源了,”这明晃晃的攻击让罗亚吉头脑发热,在发布会现场居然放弃了基本礼仪,“换个人问。”
    “那如果不是蓄意伤人,您如何解释事故原因?”
    “完全是个意外,驾驶员癫痫发作,基本丧失了正常的操控能力。”
    “癫痫过程中也能奔跑吗?”
    “那是双臂被臂架卡住,腿部抽搐造成的结果。”
    “请问驾驶员的筛选标准是什么?对身体素质没有要求吗?”
    “我们有做过体检,但他没有在问询中如实告知。”
    “安平署对这名员工是如何处置的?”
    “因为他不再适合接触精密器械,已经停职待岗了。”
    “请问出租车上的人伤情如何?能透露一下嘛?”
    一个穿着淡黄色高领毛衣的娃娃脸记者问出这个问题后,罗亚吉很明显松了一口气,之前台下的长枪大炮轮流开火,他就像是坠井的野狼被砸得遍体鳞伤。而此时终于有人扔下一根麻绳,不再揪着安平署和肇事者不放,把这场拷问换了一个方向。
    “可以公布一个好消息,他们伤的都不重。主要依赖于每辆的士都配有酸壳护囊,具体情况由他们公司的负责人给大家说明。”
    旁边那位脖子异常短小的男士有些紧张,似乎并没有太多应对镜头的经验,张嘴之后前几秒还坑坑巴巴的。
    “额……应该说……说,我们每年在乘客安全方面都有巨大的开销,采购这批出租车的时候,所有和保命有关的可选挂件,我们都选用了最高规格……”
    安平署负三层的办公室里,汪江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没兴趣听的士公司的人宣传变相广告。把音量调小之后,回头望了望身后那排沮丧的脸。
    “还没有联系上他?”
    “嗯,打电话没接,发信息也没回,”瑟琳已经把智盘在手上转了上千圈,眼睛里全是不甘,“待岗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是不好意思吧。”刚回归的杜玛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这个令大家都难以接受的结果,在他看来却应该被称作咎由自取,“一个病老鼠害了一锅汤。”
    “你什么毛病!?他一出事你胃就好了,急着来看热闹就不怕肚子穿孔?”
    作为康戈尔斯基在队里唯一的同龄人,这个早晨对瑟琳来说异常难熬,她一脚踹在冷嘲热讽者的椅子上,两个人推搡在一起。
    虽然大家第一时间就冲上去劝架,但这荒唐的一幕还是被刚刚走出电梯的毕昂普撞了个正着。
    “要干嘛?难道我们的麻烦还不够吗?”对于很少飙狠话的他来说,只有心情极差才会有这种失控的表现,庞屋被卷入舆论的中心,这让他几乎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眠,“别看了,解散!都去工作!”
    “怎么工作?我今早去塌方的棚户区帮忙,差点被铁锹打出来。”这几天的工作饱受歧视和冷眼,能够诉心肠的老友也不在身边,瑟琳满腔的邪火正愁无处倾泻,捂着肚子大声的抱怨,“那些家属宁愿用手慢慢刨,也不让庞屋靠近现场。要不然还是放假吧,最近气的我肝都疼。”
    “不可能,过一会客服部还要来挑人呢。”
    “挑人?好家伙,执械组这就解散了?”刚刚归队几个小时的杜玛显得有些失落,之前听到康戈尔斯基被开除时他的表情可大相径庭。
    “当然不是,”毕昂普的脸瞬间阴沉的像段隧道,这话题对他来说是最大的禁忌,还不动声色的默念了两句祷词,“是有一个绕不过去的破事需要处理。”
    声誉是一座积木垒起的城堡,搭建时一块一块,毁坏时一脚足矣。庞屋伤人的消息像淋过春雨的竹笋一样,在整片集合区发芽破土,连上千公里外的贝区都跑来凑热闹。
    许久未联系的于冬城并不知道景阳进了安平署,肆无忌惮的在班级聊天群里发恶搞游戏。
    那游戏的主角是个披着斗篷的圆脑袋机甲,肉胳膊大脚掌,用两个神经元都能猜出来映射的是什么。而它的对手却寒酸的要命,破鞋破袜领口缺角,脸色蜡黄四肢瘦小,这游戏的制作人只想讽刺,美工对他来说不太重要,所以把漂流党画的就像丧尸没睡好觉。
    玩法就是格斗类最传统的轻拳重脚,打上两盘就会觉得有些无聊,但里面还专门设计了怒气槽,一旦攒满就能触发‘山羊咆哮’。咆哮中的庞屋会进入癫狂状态,把对方直接堵到墙角,一顿陨石拳舞的地动山摇,直到漂流党被揍的跪地求饶。
    这游戏对病患很不尊重,对执械组更是恶意满满,但架不住人人都爱蹭点热度,所有同学全在群里玩的乐此不疲。
    处在特殊时期,安平署的金字招牌也显得不再诱惑,此时跳出来谴责只会被大家讥笑,还会被魏海瑶发现视频造假。景阳舀汤拿成漏勺时都没有如此憋屈,但是大势所趋,他只能老实当好一个外援,装做智盘上的消息一条都没看到。
    这两周庞屋的出勤率大为减少,而简当镇的善后工作却堆成了一座小岛。景阳被客服部选中过来帮忙,成为了帮忙分担压力的‘最佳第六人’。
    而客服部的叶果大叔是所有经理中最年长的一位,脾气也好的就像是截憨厚的山药。他每天的任务就是憧憬退休后的生活,如果旁边有人,就谈谈旅游线路让对方帮忙参考。
    期待叶果再干出一番丰功伟绩很不现实,大家对这位人缘颇好的老先生也没有太高要求,只要他别给部门添乱,记得出门时戴好围巾,不要隔天把感冒传染给大家就好。
    而今天早上,自从安排完工作后,叶果就跑去了人事部咨询养老金的细则,只把景阳一个人留在了他的办公室里。
    门外就是报案转接的人工服务区,负责把智能语音搞不定的案件分配给外勤部。而和景阳面对面坐着的那个姑娘,已经一上午没有把红白相间的耳麦取下来了。
    “……您是说,北二外环立体停车场发生了坠车的事故吗?……我明白了,那您和其他几位车主先别靠近……我们马上就安排人……”
    她本来都开始在屏幕上筛选了,但突然又听到了什么,把手缩回去扶了扶耳机。
    “……您刚才是问派谁吗?根据情况,我们认为庞屋非常适合,这是安平署今年的一项重要技术革新,旨在带来便捷高效的风险排除,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庞屋已经成功处理了156件……”
    那姑娘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桌子左上角的艺术摆钟,上面贴着一张有些卷曲的淡粉色便签,便签上的话术都是毕昂普亲自把关,确保听完之后对方只能回答‘欢迎’。但这次报案人却不按套路出牌,没有给她把包装词全都念完的机会。
    “……不好意思,我没听懂……你为何突然打算自己处理呢?……这完全是多虑了,怎么可能每个驾驶员都会发疯呢?……”
    她非常苦恼的扶着额头翻了一个大白眼,虽然离得有些远,但还是被里屋的景阳捕捉到了。
    在对方的一再坚持下那姑娘只好挂了电话,她先是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然后拿起自己的定制水杯离开了工位。水杯上印着她某次去跳伞的难忘记忆,现在是刚出舱,只要水温够热,就会变成从云层里穿梭而过的光辉时刻。
    而一直期待私密空间的景阳,也抓住这个机会,赶紧站起来把门关上。
    他把早上带来的电脑偷偷打开,换上一张虚假但有用的脸,然后静静地等待不知情的姑娘接受邀请。
    “下~午~好!”
    魏海瑶终于出现在了画面里,她的声音在飘,是因为天气不够美好。那头景阳一直想要收藏的长发,被狂风玩弄的毫无章法,她不得不腾出手来每秒都梳理一下。
    而她的背后是不见边际的麦田,那麦穗被基因女神带回去上过私教,每一株都将近两米,第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片金枝槐林。
    “你在干嘛?”景阳为了看清楚细节,把脸贴的越来越近,突然发现自己的头像出现了锯齿,又赶忙缩了回来。
    “料马山上建了一排环山电梯,能直通山腰旅馆还可以观赏整个海岸线,”魏海瑶指了指远处环山而建的电梯,然后把屏幕对准了山脚下的拍摄团队,在狂风的肆虐下,那里每个人的衣服都膨胀的像只蝙蝠,“而我们公司负责广告宣传!”
    “好大的风啊!”被极强的画面感带偏了方向,景阳也像在风中一样扯着嗓子说话。
    “嗯!这里下雨刮风就像日出一样频繁,一年四季都是!”
    “你是在深邃角?”他找到了脑海里符合这个描述的地名。
    “对啊!”魏海瑶惊叹了一声,笑容里闪出了神秘的色彩,“你来过贝区?”
    “呃……不是,旅游软件上看的,说离主城区最近的海滩就在那里,”景阳克制了一下想要共鸣的欲望,换了一个低沉的语调,“上次还说去宣传的时候找你吃饭呢,但是现在又要推迟了。”
    “是因为袭击漂流党的事吗?”
    “嗯,看来你也听说了。”
    “群意网上还有投票呢,之前的‘你喜欢庞屋哪一点?’,现在变成了‘看见庞屋躲到哪里最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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