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第1331章咏雪,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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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武功高强到可与宋恒匹敌、救林陌于水火之中的黑衣女子,事后将他与扶风安顿在城外荒郊,直截了当自我介绍:“我是天骄大人派来的。”
    是天骄大人派来的,如果她说,我是天骄派来的,可她偏偏不是……
    两字之差,他知道他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起先是有个可能通敌卖国的父亲、其后自己与奸细交接人赃并获、继而被宋人围攻害死前辈英雄、最后被一个实实在在的金人救出……他都不敢相信这发生的一幕幕情景是真,如果醒来这是场梦该多好?可是,当年他刚从前线归来天骄对他说饮恨刀已经易主,他也这么期待过,梦却一直没有醒。
    “谢谢。”他知道轩辕九烨的人或许一直在侧关注着事态,但无论如何这女子虽害了他也救了他性命。
    “不必谢我,我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你给我更多的钱财,我也能杀了天骄大人。”那黑衣女子数着钱说。
    “轩辕九烨麾下,也有没信仰的死士。”昏沉中,他半信半疑。
    “我不是死士。信仰也不能当饭吃。”黑衣女子继续数钱。
    “那么,轩辕九烨派你来、做什么?在他们推开我之后,由你来拉我过去,是吗?”他倚枯树支撑,落魄地苦笑,说话间血还顺着手臂在流。
    “多余的我不过问。”黑衣女子站起身,言简意赅,“你们安全,我便可走了。”
    “等等。”他意识略有恢复,将身上能找出的钱都给了黑衣女子,当即将昏迷不醒的扶风托付,“还请姑娘带她去治伤。”
    “小伤而已,用不着这么多,多出的这点,这马卖给你好了。”黑衣女子倒也不贪便宜。
    其实他伤势比扶风还重,黑衣女子带扶风离开后,他只觉头重脚轻,眼前一黑而晕厥在地。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浑浑噩噩,如火中烧,浑把与黑衣女子的交流抛到了九霄云外。
    “娘……”全身无力,口干舌燥,虚弱时总是本能想起母亲,陡然惊醒,忽而忆及傍晚归府、一脸疲惫、说要好好睡一觉的玉紫烟——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吴曦等人会怎样对付孤掌难鸣的她!
    他不知是怎么有战马又是怎么脱离险境的,他的神智还未必有依靠着他几乎冰冷的扶风清晰,一眨眼,却触不到扶风,何时起竟与她也别离……原来那冰冷如死的终究只是自己的背脊,原来那背后只能有自己相托。也罢,十年来他林陌的人脉向来这么少,没有朋友,是他逼着自己不能交朋友。这冷漠的生活是他自己找的。
    赫然勒马,难以置信,见只见曾经安谧的秦府陷于烈火,不知是官军授意、义军支持、还是民众私下泄愤。夜色下喧响的风与火中,家丁婢女奔走而哭,巨大的火球在他们身后轰然坍塌,塌得越快追着他们的火势就越猛,好不容易爬出绝境,那又怎样,门口吴曦麾下的官兵,并不忙于救火,依稀正冷眼相看,又似乎在幸灾乐祸,更好像想补上一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些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老夫人何在?!”他冒死翻墙进去,抓住个家丁紧张地问,万幸秦府的三少爷秦天去建康看贺思远才逃过此劫。
    “少爷!?老夫人她!啊!”砸落的栏杆险些将这家丁倾轧,话未说完他便吓哑,随手一指、慌不迭地夺路逃跑。
    林陌顺着家丁指的方向一路往火海中闯,一旦确定了玉紫烟真在她屋里,便浑然不顾自己已被烧伤的事实。
    风不知从什么方向吹来,大得令人睁不开眼,滚滚浓烟之下,飞絮般的尘埃带着呛人的苦味刺进心肺,一刹那,错觉好像在战场一样,战场,终究已经是很遥远的事。
    他已成半个火人,却不知是拼着怎样一股信念,一口气冲到玉紫烟的住处,然而那里只剩废墟,到处是和血一般颜色的火。热浪熏得人难以睁眼,眼前的事物如漂浮如荡漾,然而那焦黑的一具尸首仍还是冲入视野,虽然衣物尽毁面目全非,玉紫烟的贴身金饰却怵目惊心。
    “娘——”他想触碰她,却根本不可能够得到,纵连手都不经意被灼烂,不知为什么他冷笑了起来,却忍不住泪流满面呼吸凌乱,冷不防斜路又伸出一只火舌要将他吞噬,好,那就这样吧,反正我在这世上也是个多余的人……
    “川宇,这场武林大会,你们举办得不错。”火光中,似乎还看见林楚江慈爱的脸,想再看一遍,却模糊不见。
    “师弟,等你回来,与我一起协助师父,去短刀谷里铲除奸佞。”临别时天骄曾向他承诺,君子不是一诺千金吗,何以那些都禁不住火炼,渐渐也化为乌有。
    不,不对……剧痛中他蓦然惊醒,只因想到了他无法舍弃的身后事,武林大会,短刀谷,林楚江,天骄,哪个不是有关抗金?!是的他对南宋江湖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他如果就这般死了,即便天骄帮林阡撇清关系,也还是会给抗金义军留下污点,哪怕终有一天沉冤得雪,但此刻正是北伐的关键……
    是,是的,我应留着性命,为父亲,为母亲,为自己,讨回公道,洗清冤屈,报仇雪恨,有朝一日,必将亲手揭穿这场乱局的真相——一定是吴曦构陷,甚至,与轩辕九烨勾结……濒死之际,他忽而想通了太多事,太多可能性,他这些日子,一直深陷网中,所以,竟给义军添乱……
    唯有信念,能支撑起灌铅的腿,这一颗炽热的心,如何会被烈火烧灭?灭尽亦能从灰烬生——即便是烬,也都有火。
    “奸细秦川宇!”“射死他,射死他!都统有赏!”官兵们眼疾手快,争先恐后涌了上来,却连他这种强弩之末都无法追及。
    那晚之后,兴州府再无秦府,也没有平民百姓再见过林陌。
    然而吴曦对他的通缉、追杀却一直没有停止。
    
    金宋边境。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却是川蜀阴雨连绵时节。
    天地间仿佛只剩雨幕,狭长的命途上,只留人遍体鳞伤,龋龋独行。
    他现在的状态,万念俱灰,只留了一息。
    这一息,只是对南宋江湖的眷恋。
    他坚信着,他们,只是表面逼他死,实际还是会救他。
    前途坎坷,唯有一路向北,通缉才会少些,纵然如此,这两日他都碰见了三次吴曦的追杀。
    三月初记不清是哪一天,他身上又添了新伤,明明被砍在肩膀,却不知为何后背疼痛,莫名发热,就好像有一柄长剑,从背后透入,贯胸而出,只差毫厘便在要害……
    这些年来,他常有类似幻觉,虽然明知不是真的,是那个和他命格相同的人又一次弃身锋刃端,可疼楚的感觉却有如亲身经受。
    终于不再下雨的晚上,他单影孤人伫立江边,望着天际高悬的一道残月,凌乱的长发于寒风中轻扬,心神邈邈。
    不知此身何往、报仇怎样报起,他只希冀还能活着看到华一方和柳五津的救兵,期盼听到崇力喊少爷我把林阡和凤姐姐搬来了,除此以外,无能为力。
    没关系,再煎熬,他可以等,苦苦支撑,落拓人世。
    这些日子,经历了玉紫烟葬身火海、扶风生死未卜、秦向朝下落不明、崇力音讯渺茫,他被吴曦的人苦苦剿杀,其实与当年柳月、无影派是一样处境。
    他虽不认得胡氏一族,心里却有同样坚持,宁作无影派,不为田若凝!
    风起时,耳微动,他知道劲敌又犯,一声啸响,双刀出鞘,毫不犹豫地,痛击吴曦麾下的这些宵小。
    这些宵小,个个对他追魂夺命,全都喊着他是奸细。
    奸细?奸细?他在落远空手下时,曾经设想过被金人抓住,说他是南宋来的奸细,侥幸没有发生过。
    想不到今时今日,被诬陷成金国来的奸细——
    也罢,都是吴曦那帮居心叵测之人,他们喊奸细,也不过是为了抹黑林阡而已……
    正镇定着、坚强地对抗着一轮又一轮攻击,不想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看到那最近一人腰间熟悉的令牌,
    来自于湖南华家拳。
    他心一抖,细细打量来人眉目,全然不管斜路的袭击,
    那人很眼熟,正是十三岁的武林大会上,他曾有数次交集的华家大弟子,
    错不了,忘不了,
    他们和吴曦一样要对付林阡吗,不可能,那他们是为什么要置林陌于死地?!
    一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混在吴曦追兵里的,竟有不少是抗金联盟,甚至他们才是主力!
    什么救命的稻草,都只是致命的一击。
    与此同时,属于江西宋家堡的剑法,又一次刺到他握刀的手腕。
    这刀锋,他曾不喜欢握,那时他只爱诗词歌赋,可林楚江教过他,这饮恨刀,你一旦握起,就不能放,你是林阡,是抗金独一无二的领袖。
    抗金的人们,却想刺断它。
    如果说华一方早已驻守谷外,宋恒,却是短刀谷里,最能代表天骄用意的人,
    作为纽带,他天骄徐辕竟是这样整合了官军和义军一次,
    同仇敌忾!
    上回他们是被逼的,这次他们是主动……
    信仰?原则?热爱?
    江湖,这个曾经应该由他带领的盛世江湖,
    在他最眷恋时回报他的,竟是刁难和谴责,不给机会澄清,不分青红皂白
    他冷笑着,他早就什么都没有了,连仅剩的安宁,都要被剥夺
    饮恨刀的宿命,为战而生?不,是为战而逃
    林阡,该恨你吧,是他们把我推到了绝路
    他们刁难谴责不分青红皂白,只是为了你罢了。
    
    可是,不能抗金,难道就一定要去轩辕九烨的阵营?他做不到。
    “不止一个金人招降我,十年前,我便没答应,十年后,也断然不。这一生,绝不。”誓言,怎能粉碎得那样可笑。
    然而,宋不能容他。
    天地苍茫,他一时不知哪里才是他林陌的立锥之地。
    宿醉之后,野马脱缰,载着他随便到了一处,群山叠嶂,卧牛奔马,绿树成荫,藤木缠绕。
    茫然环顾,半醉半醒,脚下发飘,东倒西斜。
    陡然背后一刀,直砍在他全无防备的后背,砍得他连人带酒摔下山崖。
    这是哪里,他忽然记了起来。
    “三秦雄关名千古,二吴豪气传万年。”小的时候,父亲牵着他的手带他上来,鞘中饮恨刀似乎在动在响,他每次摸上去,父亲都要问他,心里有没有奇怪的念头。
    “蜀门自此通,谷口望若合。日月互蔽亏,阴阳隐开阖。”长大后,父亲也是在这里问他,愿不愿意去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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