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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听后,想起什么,脸色稍稍有变,道“而诚意伯次子刘璟前些日却在殿上直指朕的鼻子骂朕百世后,逃不得一‘篡’字。朕一怒之下,将他直接投入大牢,他竟在狱中自缢。”
我轻轻一笑,道“陛下,自古将相王候宁有种乎?更何况诚意伯在世时就曾预言陛下有齐天之褔,天意如此,又怎能言篡呢?就象元朝腐败至极,太祖高皇帝建立起这泱泱大明朝,造福民众,乃是天意。陛下也是如此,天降大任于陛下而已。陛下对这些诽语不用庸人自扰。陛下只要一心为民,一意为国,创下千秋伟业,百世之后,陛下恐怕逃不过一个一代英主、勘比尧舜的评价。”
身边的君王道“朕也日夜思虑这个问题,所以朕朝夕不敢懈怠政务,惟恐有负天下。朕虽已为帝,但不服者众多,尤其数位藩王。周王虽不服,但日夜在府中后花园种草,不堪成大事,倒也不为念。宁王朱权在南昌天天研唱杂剧。可是那齐王,朕曾温言下诏规劝,他不但没有悔改,反而阴谋畜养刺客,招异人术士作咒诅,动辄用自己的护卫军来守卫青州城,又将城墙与苑邸围墙并筑,隔离外界往来,不许守吏登城夜巡,我谕令他改过,结果并没有什么反应。就连秦愍王世子朱尚炳虽世袭王位,却举止傲慢,被朕严敕,才谢罪归服!”他的脸上出现一种已很少出现的杀气。
我心中一凛,眼前又浮现出那手摇金边折扇,口若悬河的少年亲王的脸,那么年轻的脸,那么有朝气,不论他现在是什么样,就象一个胖嘟嘟可爱的孩子长大了,再怎么粗糙丑陋,可让人总对他小时的可爱难以忘怀。我淡淡道“陛下,他再怎样,也毕竟是陛下的弟弟,不能再因手足相残成为天下人把柄。况且陛下已成帝业,一代尧舜之君岂是凡人俗子能代替和推翻的?做一代圣君上对得起江山社稷,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即可。”
朱棣没有言语。
我道“陛下,臣妾不才,私下认为为政的要领在宽柔与刚猛循环相济。如今朝廷最必须做的,是在位者尽量修养道德,法律则应该尽量简要。平日居高位者尽量以身做则,另外一旦部属或百姓犯错,能以仁厚的胸怀为对方设身处地的着想,以道德感化,效果一定比刑罚要好,影响也深远广泛;而法律若能尽量简要,让人民容易懂也容易遵守,便可以避免人民动辄得咎无所适从,又可以建立朝廷的公信力和仁德的优良形象,如此一来,上天便会更加佑我朝永命万年。”
朱棣点点头道“皇后说的极是。”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深情道“皇后,能与你这样携手共度一生,是朕的福气呀。朕自承大业以来,虽位居帝位,
可心中一直怀念北平,北平的开阔,北平的气势,而且我也时时怀念我们在北平的生活,我们在那儿生儿育女,在那儿建功立业,成就大业,那里燕王府中的一草一木,还有那每年盛开的海棠花都让我时时怀念,有时梦里还在那里。经常梦里仿佛还是刚刚征伐回府,你率众将前去接我,一醒,竟是身在应天。”他的这种思念之情我也常常有之,我不禁也点点头。
他缓缓道,“皇后,我一直有个想法早已存于心中,我想一日迁都北平,到时北平皇宫内的大明殿改为太和殿,太和山的太和,也是取太平祥和之意,皇后觉得如何?”
我一惊愣,立刻笑同。
他又道”北平那里曾也是元代的大都,忽必烈一统天下定都北平时,曾道幽燕之地乃是龙蟠虎踞,形势雄伟的地方,它南控江淮,北连朔漠。欲要经营天下,驻驿之所,非燕地不可。更重要是只有定都北平才能坚守国门,应天虽地处江南,风华日丽,但毕竟深处内地,出征不便。”
我又点点头赞同道“陛下所虑极是,若世代子孙都能象陛下这样心系天下,平定疆土,保家卫国,那中华就能永远威立于天下,永世安宁了。”
朱棣一笑道“皇后一直告诫朕重用贤人,有才之士。我已下旨让内阁首辅解缙编撰《永乐大典》,‘括宇宙之广大,统会古今之异同’,使其最终能成为我中华历史上规模最大、内容最广的一部百科全书。解缙才高八斗,任事直前,表里洞达,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天下不可一日无我,我则不可一日少解缙。”
我们说着话,渐渐穿过几处水榭亭阁,回廊曲沼,一路花木扶疏,锦花团簇,香风温软,走到了一片荷花池上的金玉桥时,太监总管领着四名小红衣太监早匍匐在地,还有一座黄旗飘飘的龙辇在桥边恭候。
黄公公伏身禀道“皇上,乌思藏活佛第五世噶玛巴德新谢巴刚刚到京,在大明殿下恭候圣驾。”
乌思藏活佛第五世活佛噶玛巴德新谢巴?
“哦。”朱棣一听,含笑着对我道“皇后,朕去年派司礼少监侯显前往迎请乌思藏活佛第五世活佛噶玛巴德新谢巴,不觉已有一年,他今日已到了。”
“那陛下先去吧。”我知道就是那几十年前那惊心一夜里最早惊觉、率众僧前来救援的第五世活佛噶玛巴德新谢巴。
那时的机警过人的小灵童怕是早已长成一位英气勃发的青年了。
朱棣点点头便坐上龙辇逶迤而去。
荷花池里微风荡漾,一阵阵花香熏得人醉意微微。我独自立在凿龙雕凤、嵌以金饰的白玉雕栏桥边,望着池中一丛丛冰清玉洁的睡莲呆呆出神。
一直远远候着的
阿彩和众女官立刻过来,我才慢慢转过脸来。
阿彩轻轻扶住我道“小姐,凤辇已经过来了,上辇回宫吧”
我没有说话,她已将我扶上凤辇,绣帘一打下,我已不能自持倚在辇内绣榻之上。
自日夜赶编《希有大功德经》,近日常常觉得头晕目眩,走路不到一二刻钟便腿酸乏力,时常胃口不振,饮食上也用得不多,睡梦不足,每到五更,必醒个数次。
朱棣日理万机,勤勉朝政,劳心劳力,难得出来走一走,游后苑时,我坚持陪他一路走下来,现在他离去,我身上倒出了一身虚汗,刚才风一吹来,我不觉身上一阵凉意,脸上的汗倒先下来了。
凤辇急急的回宫,阿彩服侍我躺下,我竟自昏昏睡着。
我身着一袭轻薄的浅绿色衣衫,独自一人披星戴月匆匆走在一片树林里,这时黑云正飘来遮没了月亮,顿时树林里阴风凄切、漆黑一片,四周虚寥静寂,了无人影,脚下是一片片厚厚的腐枝败叶,湿吱吱的,竟是赤脚走在上面软绵绵,不稳实,到处如同黑雾笼罩,我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到处黑蒙蒙的,好象潜意识让我继续往前走,我突然好象听到“砰”一声,身后的树丛似有人轻轻地关合了一扇门,可树林里哪来的门?
我一下机警起来,心中莫名的惶恐起来,脚步加快了,忽而又听得清晰的脚步声,我飞快的跑起来,身后似乎有个手向我伸来,我紧张的要叫出来,我的脚要更快的跑起来,可分明却跑不动,而那手在后面向我狰狞地飞来,我紧张的感觉头皮都麻了,嘴里使劲的要大喊,那个手竟伴着一张看不清的脸仿佛还在身后形成一股旋风要把我吸进去,我光着的脚在湿软的厚厚腐枝败叶上被往后拖着,我大声叫起来“妈妈!妈妈!救我!救我”
“玉儿!玉儿!”
我被激烈的摇晃着,我眼睛一睁,那张看不清的身后的脸和手迅速间隐去,一双焦急的眼睛正关切的盯着我,那明黄色的中衣一下映入我的眼帘,我满头的汗水,身上如同水浇。
那个人一下将我抱入怀中,将我身后的明黄色绣凤薄被紧紧拉上包裹着我,急急道“皇后你这是怎么了?”
他紧紧抱着我,我满头的汗水在他怀里还在颤抖,“陛下,陛下”我颤抖着喃喃喊着,他紧紧搂抱着我,我眼睛一闭又是那张看不到的脸和那梦里莫名的那只手,仿佛要把我用力的吸走。
我一下紧紧拥着他,我突然想起我在梦里喊的竟不是朱棣,而是“妈妈,妈妈”
妈妈?我不禁一颤,妈妈,妈妈,这个词我已多年没用过了,怎么今天会突然冲口而出?
难道…难道…难道是我后世的妈妈在召唤我,要
我回去,她寻我已经太久了?
难道我马上就要穿越回去?
难道这个梦是这个意思吗?那我马上就要走了吗?
而身边这个紧紧搂抱住我的人正低声道“玉儿,玉儿,有朕在,别怕别怕。”
我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我突然想起白日里朱棣问我在太和山龙头香那儿许的愿,我好象记得当时是随意想的“什么时候穿越回去?”
再一下联想起刚才的梦,我全身悚然而惊!身上所有的细胞都惊恐起来!!
原来…原来竟然是几十年前许的愿几十年后它突然还给我了一个朦胧的禁浑身颤抖久久不能自抑。
朱棣搂抱着我一夜未眠,直至天微亮,我才又沉沉睡去。
等我再醒时,不知道什么时辰,眼睛一睁,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声音陌生却又似从几十年前的时空隧道里远远飘来,让我一时难以分辨是还在梦中还是已经醒了,那声音清越柔和,仿佛是天籁之音,只听他轻轻道“陛下,现在皇后娘娘不要紧了,贫僧已为皇后娘娘诵经祈福,陛下不用太过担心。”
我睁开眼睛,努力的想坐起来寻找这个声音,一张清秀年轻的脸已浮现在那明黄绫纱帐之外,那种仍带着灵气的灿然一笑朦胧而柔和,一个颀长的披着红色僧袍、白色大幅僧裙如佛光一闪一闪的身影深深在帐外一躹躬轻轻道“皇后娘娘,贫僧已为您诵经祈福,您的凤体马上会安宁如昔的。”
朱棣隔着纱帐将我的手紧紧握在手中。
我轻轻道“谢谢活佛赐福。”
“皇后娘娘这可就大好了?”阿彩的声音急急的问道。
“不妨事了。”第五世活佛噶玛巴德新谢巴的声音道。
朱棣突然在纱帐外怒喝道“朕一直忙于朝政,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你们这些贴身侍女怎么侍奉娘娘的!”
下面已隐隐约约跪满了一片,阿彩、侍女都低头哭泣不止,我努力发出声音(却感觉身上如同被撕裂一般的无务和脆弱)道“陛下,是臣妾不让的,本无大病,活佛已经说了没什么要紧。”
“你们都退下!”朱棣怒喝道。
帐外一片裙摆悉索声,侍女们全部退下,只留下活佛又与朱棣在轻声说着什么,我自又昏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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