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之儒门春秋》卷二奇象207此生不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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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识海遭遇重击身形向后,重新倒入海中的一刹那,八忏的视野停留在刀瘟化出长刀,转身与拔出无救剑的患剑刀剑相向的那一幕,内心不禁有些讽刺,说好的实践课,你却拿我做“传声筒”,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噗通。
    八忏在登上绝死岛不到半个时辰后,又吧唧落回到冰冷的海水里。他挣扎着在翻腾白沫的海水中冒出头,又拖着越发削瘦孱弱的身躯一路游啊游,挣扎着再度爬回到海滩。
    一抬头,人呢?
    杜芳霖不见了。
    整个海滩都没有第二个人影,这里旷阔无垠,一眼就能看得尽。
    八忏伏跪起身,再慢慢站起。他向四周看了看,抬手扶额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在咽喉中渐渐放肆变大:自由了,这无人管束的自由终于到来了——
    杜芳霖陷入了杀机当中。
    在到达阴阳海边,他已经察觉到海风中隐晦的敌意,那气机收敛得很好,至少同行的前杀手天涯孤子一无所觉。
    所以说在杀手界中,层次亦有高下之分……八忏,你不行啊……杜芳霖一把抓起八忏用一个扔麻袋的姿势大力扔过海,同时袖中指诀一捻,在四周无声无息布置下护身幻象。
    至于绝死岛上,刀瘟是不是能被说动,他一点也不担心。为了有效地对付定幽巢,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初次接触刀瘟时种下了一颗种子。
    此时将种子引爆,再趁刀瘟精神狂乱之时植入一段不辨真假的记忆,则能让护子心切的母亲为了儿子,直接针对心中的假想敌:定幽巢。
    如此,才是最快最简单、且不留后患,能继续计划的方法。毕竟无悼一人庸纵然认出天涯孤子之身份,也不能了解在刀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恨不逢的生死,其实真的就是一场实践,无关大局。
    杜芳霖衣袖垂落。海水漫上海滩,无声无息分出数股细流没入砂石之中,一如一张大网,围绕操控之人立足之处,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此时无风。
    蕴含了术者意志的水流,便如同无处不在的“眼睛”,待得捉准那一缕气机,自缝隙向外溢出,由沙滩而起的水雾激化成闪耀晶莹的利刃,横扫向三丈外林立的岩石。
    岩石之后,地上摆放着一柄撑开的绯红纸伞,落下阴影,覆盖着漆盘上白瓷酒瓶,与半杯清酒。
    水刃落空,哗啦化为海水,扑溅在油纸伞上。
    沙土留下半边湿痕,一如留在漆盘旁边同样被水花打湿的那张花筏,书写不久的两行字迹于是被水晕开:
    风打芭蕉雨打盆,辗转梦难寻。
    杀气便在此时转为浓烈,风无声涌动,位置赫然是与岩石相反的,更靠近海的那一方!
    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的背后?一如水雾化剑时无声涌动的风,一袭黑底却有冶艳花朵的和服便在风中现形,本该持起红色纸伞的修长五指正无声选择了腰际双刀中那柄黑色缠绳子的太刀,便在这一刻慢慢抽出——
    木屐在刚刚退潮的沙土上留下清晰齿印,向前的脚步却赫然亦是无声。
    当杀气骤然强烈的那一刻,已有木屐踩踏沙土已极快的速度助长起刀斩之速。
    杜芳霖猛然惊觉,眼角已看到那快得几乎要融入阳光之中的一线刀芒。
    刀如一线,只手出鞘,挟带冰冷的风中水雾,由背后无声横削颈脖,挟带凄然凌厉的挟杀之意!
    脚步无声,海涛无声,天地无声,在一刻只有一线如电刀芒无声,无心,唯有一念造杀无情。
    故而刀之速度方能达到极致,快到只剩一缕阴影,而当阴影摸过人之颈脖,便如花筏之上凄艳和歌,天地间便只剩下几点凄艳血珠……
    本该如此。
    刀锋击碎幻象的声音,在一切止歇之后才慢上一步传入杜芳霖的耳中,止步至柔无形的水之雾气。从海中引来的细流,另一部分自杜芳霖脚下开始化为雾气蜿蜒,在一寸之外旋绕而成防御,却被无形的幻象所替代,而让出刀者错判了形势。
    一刹那的交锋,此时的杜芳霖已不再是昔日一道似幻非真的影子。真实踏在大地上的他并不能再如过去那般,于虚实之中随心变更而避祸……当年他把这能力戏称为灵子转移。
    也不必如此。
    重回真身的好处很明显,他之功体不再有缺憾,动手时更加随心所欲,凭本身之造诣施展术法,无需借助外力,越发隐晦无痕。
    一刀受阻,刀锋印上水润,但柔之力不足,而克刚之势不久。
    刀锋骤然翻转,再施力道,搅碎水流!在极近的距离,这样接触一名擅长杀人的杀手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一旦防御被击碎,这柄刀就能直接染上目标之人从颈脖处喷出来的血。
    这一点杜芳霖清楚。
    但是他只需要防御最初那一击,那让他最是无从防备的那一击即可。接下来,当柔水之势被击破,水锐化成冰封,冰沿刀刃蔓延,非但使刀变钝,更改变金铁之重量,进一步影响了这一刀之速度。
    “嗯……”终究是传来一声轻疑。
    身形骤然交错,一黑一白,刀锋几乎紧贴着肌肤,以毫厘只差掠过杜芳霖的颈脖。
    在外看来,仍然不过是短短一瞬挥刀错身。杜芳霖旋身之际,以咫尺之距斜肩错步那一袭隐含香风的黑色和服,与此同时袖口一扬,左手二指间已多了对方的一根黑色发丝。
    在此时,方真正是术者一动念间,操控对方之生死。
    一刀未果,杀人者来势未止,直到向前数步,木屐前齿猛然没入沙土。
    这是一名身着黑色冶艳花朵和服的女子,浓妆艳抹,发鬓之上钗环叮当,手持长刀斜依刀尖向下,和服振袖所留之风香气未散……但她的神情却是冷凝,冷凝挟杀,一如几乎横首断喉的那一刀。若非术者诡诈,世间少有能防。
    这正是东武林杀手组织血榜中,排名第四的一员。
    亦是杜芳霖脑中所知,怕是已被人暗中窃取权柄,受条件与交易而无形操纵的杀人者。
    人生如寄绝情书。
    是麟阙借乐团之手,本拟定逐一造访的名单上之一员,亦是必须要削去的对手阵营之战力。毕竟血榜,总会落入太学主之手,或者是已经是在对方之掌握了。
    杜芳霖还没有决定要怎么做。
    他之指间夹着一根细微发丝,无形牵连着对方之灵识。是以此为跳板如对付恨不逢那样,侵魂入魄而操纵?然而就他所知,眼前女子绝情书在执念未消之前,心中极端之情绪,极容易让这份操作无果,且容易遭遇七情反噬。若是灭魂而杀之,血榜之中总有人有些可怜可悲之故事,绝情书正踏在他一贯底线边缘,属于其情可悯之范畴。
    换一个人来,结果都不会是这样……
    而为何惹动血榜杀手,来到这里针对自己,杜芳霖心中已是明白。这怕是之前麟阙交托给乐团众之任务已有成效,而打草惊蛇所至。毕竟没有真正惹来对方反应之前,他也不能肯定血榜的背后,是否已经存在有暗中监控之人。
    ……
    千里之外。
    乐团众齐齐而聚,再开一场别开生面的民间乐会。与会者,有琵琶、二胡、琴瑟与鼓,地点正是浪眉山上,其中琵琶与鼓者身上多处剑伤,全靠修为最深的琴郎氏无名以弦化气而守护。
    此时,白衣琴郎,氏无名已然捻弦不动,停止动作。
    三音之中,唯有瑟曲不停,与自然相和,替被困乐之盛会的人在意识中编织美梦。
    那是一名单膝跪地,以剑拄地,微低眉眼的俊朗剑客,一身洁净白衣连番激战依然一尘不染,黑发散开凌乱披在肩头,正是血榜第三,被乐团判断该是第一个动手之人,无缺公子明珠求瑕。
    在麟阙的记录中,这位无缺公子虽然从不掩饰自己杀手身份,但只杀在其判断中该杀之人,性情孤冷,素爱高雅……听着就听像是某些儒门中人,很适合洗脑后加入麟阙,毕竟违和感少,不容易因记忆与认知冲突,造成反噬与损耗。
    明珠求瑕,素来喜好高雅之事物的人,确实也极为容易与乐曲共鸣。
    瑟之天乐已至尾声,一缕凄冷箫音不知从何处加入,越发催动此曲效果。
    鼓者停手,与琵琶先生对视。
    “箫君脱身,另一处战局结束了。”另一处战场,在十里之外,由擅长用毒的筑姑,擅长军阵的钟尚书,以及擅长暗杀之术的埙者负责拦截,有可能收到消息,前来浪眉山干扰的一切人。
    另一处风声飘渺,内中正是埙者低沉声音:“有来一人,是记录中目标者之好友,刀剑无名,因中毒,被筑姑带走了。”
    “没有其他人吗?比如血榜……”二胡先生目光一闪,疑问。
    “其余人有些动静,但是不曾有来浪眉山,疑问!”
    埙者说完之后,消隐无声。
    有凄冷箫声加入,受瑟曲困扰的明珠求瑕握剑之手越发用力,像是已被叩问心门。
    诸音一静。
    此时有一道手持素白油纸伞的清婉身影出现在乐团身后,慢慢步上浪眉山,直到越过众人,立于中间,直面仍然陷余音之中闭目未醒的明珠求瑕。
    她看似年轻,气度却是沉稳,一身粉白衣裙,一如天外云霞……正是许久未出麟阙的少师君曼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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