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熏熏》正文第六十章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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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前的秋季,那个细雨纷飞的傍晚,风似乎比以往的秋季都凉。天空阴沉沉的,像是为上海笼罩上了一层悲伤。空气沉闷,令人感到窒息。
    身负重伤的毕世儒慢慢清醒过来,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伤口还很疼痛,他皱紧了眉,目光模糊,落在坐在病床边椅上的女子身上。
    女子穿着一身墨绿色军装,那张白皙干净的脸上满是疲倦。
    毕世儒心中霎时一阵欣喜,努力睁眼去看清身旁的人。看清的一瞬,眼中少有的欣喜在一瞬消逝,于是又缓缓移开了目光,转过头去。
    不是她……
    “你醒了?”女子轻轻打了个哈欠,然后站起身。起身的时候,推动了身下的椅子。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有些刺耳的声响。
    闻声,毕世儒重新看向身旁的人,眼睛蓦地就红了。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轻唤她一声:“安捷……”
    “我去叫医生。”安捷说着,便打算转身离开。
    看着安捷的背影,毕世儒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声:“安潇呢?”
    安捷停下脚步,目光在一瞬黯淡,也不回头看他,轻轻开口:“死了。”
    安捷的语气甚是轻松,轻松到让人不禁去怀疑她是不是在玩笑。
    于是毕世儒微微起身看着她的背影,带了期望问道:“你在开玩笑对吧?”
    安捷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毕世儒知道,她没有开玩笑。
    “对不起。”毕世儒的眼依旧通红。
    安捷微微回头看他一眼,冷笑一声,语气却是惊人的平静:“对不起?说对不起人就能活过来么?”
    语毕,大步流星走出了门。
    看着门被轻轻带上,毕世儒无力地重新躺下,泪水一下就从眼角流了出来。
    很快,医生进来了,安捷却没有进来。
    待医生为他检查了身体,毕世儒沙哑着声音问道:“安潇呢?”
    “安潇?”医生却不解地看他。
    “跟我一起的。”毕世儒说着,情绪慢慢有些激动,“跟我一起的那个女子,她怎么样了?”
    “您是说……”医生看一眼门外,又看着毕世儒,问道,“门外那个?”
    “不是她!”毕世儒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肺腑一阵难受,有些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也受伤了!她现在怎么样?”
    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毕世儒,医生忙弯下腰去,跟着护士一起将打算从病床上蹦起来的毕世儒按在病床上。
    “您不要激动,有什么事慢慢说。”医生安慰道。
    “跟我一起入院的那个女子。”毕世儒红着眼看着医生,由于情绪太激动,导致伤口重新裂开,疼痛使得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她现在怎么样?”
    其实毕世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到医院的,只隐约记得在闭上眼的前一瞬,两个人在他眼前,不断摇晃着他的身体,不断唤着他。
    只是安潇和他在一起,一直和他在一起,他记得她也受伤了。毕世儒觉得,他们会将自己送到医院,也一定将安潇送到医院了。
    可是……
    医生和护士对视一眼,然后摇摇头,看着毕世儒,道:“可是当时送来急救的病人就您一人。”
    “不对!”毕世儒的脑海里回想起最后看见的安潇的笑容,轻吼道,“不对!一定是你们忘记了!”
    “怎么会。”护士的声音响起,“当晚确实就您一人被送来了。”
    毕世儒一时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医生和护士的声音慢慢变得遥远,近在耳畔的,却是安潇含笑的声音:“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安捷,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她……”
    安潇的声音也慢慢变得遥远,那般缥缈,宛若远在云端,让人想要抓住,却什么也抓不住:“答应我……”
    病房内很快响起医生和护士焦急的声音。
    “病人的伤口又大出血了!”
    “快!抢救!”
    “……”
    毕世儒再次昏迷过去的前一秒,看见门口出现一个着一袭绿色军装的女子。
    女子一脸担忧,毕世儒却露出欣慰的浅笑。他以为,那是安潇。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莫雯带着哭嗓的声音将毕世儒从回忆里拉回现实。
    毕世儒抬眼,看见一个白大褂上沾上鲜血的医生被莫雯紧紧拉住了衣袖。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道,“不用太担心。”
    莫雯松了一口气,松开医生的衣袖后,身体一下子瘫软下去。司戬见状,忙抱住她,向医生道了谢。
    医生回谢后打算离开,毕世儒忙问:“安捷呢?”
    “安捷?”医生有些疑惑地看他。
    有些熟悉的表情,有些熟悉的语气……
    恐惧在一瞬笼罩毕世儒的心,那一瞬,他慌忙想要逃离。却听见司戬的声音:“就是跟我儿子一起的那个女孩。”
    “哦。”医生恍然,语气轻松了不少,“她只受了些皮外伤,现在在病房养伤。”
    毕世儒突然心安,眼眶也在一瞬通红,握紧了医生的手向他道谢,又打听了安捷的病房,向司戬和莫雯道别后便离开了。
    “不过……”在司戬和莫雯安心之际,医生的面色突然变得凝重,迟疑着开口,“令郎伤得实在太重,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就算醒来,他的腿……也可能没办法跟正常人一样……”
    氛围在一刻变得沉重,片刻之后,莫雯猛地推开司戬,轻声哭道:“都是你的错!阿瑜要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可怎么办!”
    看着莫雯,司戬只觉得无奈,见莫雯险些摔倒,又一把扶住她,问医生道:“那……会落下残疾吗?”
    医生一脸难为情地看着司戬,良久,才开口,用让人心安的语气道:“我们会尽全力医治。”
    司戬连连道谢,医生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医生走后,莫雯无力地拍打着司戬的胸膛,说着责备他的话。司戬只稳稳扶着她,没有闪躲,也没有说话。
    不管是作为父亲还是上司,司戬都很是心痛,亦愧疚。可司瑜是军人,司戬自知自己不能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而心软。
    事情已然发生,司戬能做的就是祈祷,祈祷事情不要进一步恶化。
    乱世之中,不幸随时会降临。司戬相信,在此之前,司瑜一定已做好了面临不幸的准备。
    与此同时,伊祁府。
    伊祁蔓草回到府上时,已时近午时。本该去用餐,却打听了一下伊祁婉兮的状况,径直去了伊祁婉兮的闺苑,甚至也不让亦允和纪姨跟着。
    大家都好奇地讨论着伊祁蔓草,却不是好奇她一回来首先去了伊祁婉兮的闺苑,而是好奇:四小姐怀里抱的用布包着的东西是什么?
    “三姐?”伊祁蔓草轻轻推开伊祁婉兮的房门,被屋内本为伊祁婉兮擦手却突然抬头看自己的婢女吓了一跳。
    见伊祁蔓草被自己吓到,婢女霎时觉得惶恐,忙起身去向她行礼:“四小姐。”
    见只是一个婢女,伊祁蔓草舒了口气,将怀里的东西往背后藏去,然后叫她出去。
    婢女有些为难地看一眼床上还在沉眠中的伊祁婉兮,怯怯开口:“可是……老爷叫奴婢好好照顾三小姐。”
    伊祁蔓草脸上显出不悦,皱了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照顾不好三姐?”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婢女有些慌张,想要解释,被伊祁蔓草打断。
    “出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伊祁蔓草的声音冷冷的,婢女也不好与之僵持,将毛巾放到了地上的水盆里,端起水盆打算告退。
    “留下。”伊祁蔓草道。
    婢女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一眼伊祁蔓草,见她看着自己手中的水盆,于是会意,放下了盆,而后低着头退出了房间。
    见房门被轻轻带上,伊祁蔓草舒一口气,将藏到背后的东西拿到身前,放在旁边的桌上,慢慢打开包裹的布。揭了一半,目光落在床上安睡的伊祁婉兮身上。
    “三姐呵……”伊祁蔓草轻笑一声,停下手中的动作,起步走到床边。
    伊祁蔓草坐到床沿,弯腰从盆里提起毛巾。拧干后,替伊祁婉兮擦着手,轻声自言自语道:“三姐啊,你不是说我和他本就有婚约,你不生气么?怎么这么糟蹋自己?你这样一闹,若是他误以为是我逼你的,那我该怎么办?”
    伊祁蔓草说着,看着伊祁婉兮的睡颜,像是期待她的回答。
    可她到底没有说话,于是伊祁蔓草又露出浅笑,轻道:“不过三姐,其实你知道你的身体已经不大行了吧?所以你才一直不同意和他在一起。”说着,又弯腰洗了洗毛巾,轻轻擦着伊祁婉兮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生病都这么好看,难怪他会喜欢你。”
    “但是你陪不了他。”伊祁蔓草的声音依旧轻轻的,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深了几分,“我的就是三姐你的,三姐你的,自然也是我的。既然你陪不了他,那就由我代劳吧?三姐你不会有意见对吧?”
    伊祁蔓草端详着伊祁婉兮翘长的睫毛,像是期待她睁眼回答自己的问题,可她终是没有睁眼,亦没有回答。
    伊祁蔓草又道:“三姐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么?其实你不用放不下。因为,你还有我啊。”伊祁蔓草的眼中含了笑,语气更柔和了不少,“任何东西,只要是三姐你珍惜的,我都会替你去珍惜。”
    替伊祁婉兮擦了脸,伊祁蔓草将毛巾轻轻放回水里。看着伊祁婉兮安静的容颜,轻叹一口气。而后起身,轻步走到桌边,抬手缓缓揭开包裹着东西的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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