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五卷永遇乐第7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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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宵雨过,凉风乍起,街头巷陌落叶满地,都城金陵竟是一夜便入了秋。
    傅珺掀开帘幕,疏疏细雨浸透窗纱,颊上倏然划过了一丝凉润,一股带着些泥土与草叶气息的空气,瞬间便布满车中。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凝目向着马车前行的方向看去,细雨薄暮中,隐约可见几星灯火,黑黢黢的船只如泊在水中的铁兽,高高的桅杆直指天际。
    “马上就到了。”低沉的声线响起,随后便是一双温暖的大手覆了过来,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车帘合上了,雨丝被隔绝在窗外,连同那一片将及不及的夜色,亦被关在了车外。
    傅珺向身后靠去,语声亦如窗外雨丝,清润柔和:“你别担心。”
    孟渊没说话,只将她的手握紧了些。
    傅珺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轻轻阖上了眼。
    她的推测没错,那些漏网之鱼果然全部潜入了蒹葭宫,自昨夜起便与官兵对抗,而三公主刘霓,亦果然成为了他们手中的质子。
    因事涉皇族成员,此事早经何靖边上达天听,刘筠亦于昨晚连夜回宫亲自处理。糟糕的是,张贤妃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晓刘霓被叛军擒为人质,当即便惊动了胎气,尚不足月便产下了一个女婴。
    大汉朝第五位公主降生,然而宫中的氛围却依旧压抑。三公主刘霓还在对方手里,大汉朝水军虽团团围住了江心洲,却不敢有丝毫妄动。
    直到今日午后,何靖边亲自带回来一个消息:那个人,指名要见傅珺。
    不是以勇毅郡主换三公主。亦非想再多裹挟一个人质,那个人说,他只想与傅珺单独说说话,时间地点由他们定,谈过之后,他会酌情考虑三公主的去留。
    这个要求既可以看作是那个人有恃无恐,仗着三公主在手乱提要求。亦可以将之当作投降的前兆。毕竟他愿意谈判了,这就表明他还没疯狂到不顾一切的程度。
    不过,傅珺心中却并非如此作想。
    那个人这些年来的心理历程。她曾经做过模拟与推测。傅珺认为,他此刻的要求更多的还是出于他心底的某些缺憾,那很可能是一些他此生都无法弥补、只要一想起便痛恨纠结到无法排遣的缺憾。
    他想与傅珺谈谈,或许便是一种变相的心理补偿。冀图籍此排遣心绪,一浇胸中块垒。
    何靖边的话一传到。傅珺立刻便应了下来。
    对方的要求十分宽松,谈话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己方手里,且,这消息既已递了过来。便表示刘筠对此事亦是首肯。与其僵持不下,不如应下他的要求,或许。刘筠也很想通过这次谈话,获知一些他想要知道的信息。
    车声麟麟。疏疏落落的雨点轻敲车顶,发出寂寥的声响。
    秋天是真的到来了。
    虽气温并不很低,然那种萧瑟与寂静,却自这雨声中涓滴入耳,再至浸心。
    与那个人相会的地点,便约在了金川码头。
    这码头原就是皇家专用的,修建得十分气派,一应建筑均为砖木结构,就连一旁专供内监与内卫看守码头的屋子,亦是高大的砖瓦房,两扇朱漆门光可鉴人,顶上黛瓦垂檐,坠下雨丝成线。
    如果不去看肃立于码头四周的铁船高桅,不去看五色旌旗下甲胄鲜明、刀枪出鞘的官军的话,这所不大的院子,倒还有几分临水而居的意味。
    傅珺一面心中暗忖,一面与孟渊跨进了院中。
    院子里植了一本桐树,阔大的叶片被雨水洗得浓翠,在暮色里闪着微光。廊下悬着灯笼,萧疏的雨丝在灯光下兀自飘洒着。
    这院子建得简致,东西两厢加坐北朝南三间正房,便围出了一方小小天井,此时四下并无一个人影,唯细细雨声落入耳畔,寂静而寥落。
    “人就在正房。”何靖边说道,又看了看一旁面色冷峻的孟渊,“本官自会守在院中,四周还埋伏了火枪营高手,你且安心。”
    这是在向傅珺交底,告诉她此处十分安全,让她尽管放心进屋。
    “多谢何大人。”傅珺向何靖边蹲了蹲身,他侧身避过,又拍了拍孟渊的肩膀,没再说话,便停在了院门后。
    傅珺转首向孟渊一笑:“你在这里,我便不会有事,你且安心便是。”
    清淡柔和的语声杂在雨里,似琴韵泠泠,滑过暮色。
    孟渊垂首看她,淬冰般的眸子染了些寒肃的秋意,湛凉且幽深。
    良久后,他方才握紧了她的手,语声低沉:“我送你到门外。”
    那个人的要求是与傅珺单独说话,不得有第三人在场。
    傅珺无声地点了点头,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那只长满薄茧的手,此刻让她无限安心。
    行过天井,踏上石阶,房门在傅珺的身后轻轻合拢,她凝目细看,入眼处便是直通梁顶的两排铁栅栏,每一根都有儿臂粗细,横亘于正房并东次间之中。
    这两间房竟是被完全打通了,再以铁栅栏隔开,形如前世的牢房一般。
    “刘筠生怕我伤了当朝郡主,考虑得倒是周全得很。”东次间里传来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语速平缓,听在耳中并不叫人讨厌,反倒觉出这说话人的从容与平静。
    傅珺侧首望去,两个房间里皆安了牛油烛,明晃晃的烛光铺满四周,将初秋薄暮的寒凉驱散了许多。
    看着对面那张熟悉的面孔,她迟疑了一会,终是微微蹲了蹲身:“大伯父。”
    傅庄的身形微微一动。
    这清清淡淡的语声,让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柔软。
    “大伯父……么?”他喃喃地道,将手里的青东瓷茶盏搁在案上,唇角漾起一抹虚浮的笑:“怎么?你还认我这个大伯父么?”
    傅珺未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傅庄的确已经不能算是她的大伯父了,因为他们没有一丝的血缘关系。然而,到底他也是傅琛他们的父亲,顶着平南侯府嫡长子的名头活在这世上三十余年,若不唤他“大伯父”,傅珺又该唤他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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