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沉舟录》65第廿一章‖幽庭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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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沉感觉自己就像不是自己了似的,此刻满脑子都装着顾迟舟的身影,赶都赶不走。越不想去想,越发现满世界都是他,脑海中反复不断地翻涌着昨夜的记忆。他艰难地平息着体内因记忆带来的燥热,甚至念了几遍清心决才勉强压下这些杂乱的念头。
    闭了闭眼,等到心绪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环顾四周全然陌生的环境,不禁感到头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从天色来看,时辰尚早。
    一路走来遇到的人并不多,而遇到的那些好像都是此处的下人,似乎把他当作了那个本应在昨日成亲的「莫公子」,纷纷向他行李问安。
    薛沉理了理混乱的思绪,现在才终于有空仔细思考此刻的处境。
    此处……究竟是何处?
    从布局和规模来看,似乎是昨日路过乌山镇时的落脚处,那个破败的莫府——经过一番探索,薛沉确认了这一点。虽然如今看来,这个莫府与当时他们进去的那个很不一样,装潢富贵典雅,随处可见来往的仆役和婢女,充满了人气儿,就好像回到了没有破落时的模样。
    很不对劲……
    这里处处透着股诡异的气息。除此之外,他方才特意绕到大门口试了试,却发现好像遭遇了“鬼打墙”——出了门便是一片迷雾,透过迷雾竟然又回到了莫府大院里。
    薛沉本来怀疑他和顾迟舟是被困在了某种阵法之中,但当他下意识地想要运功破阵时,却忽然发现浑身灵力被莫名的力量暂时封印,无论怎样尝试都无法催动分毫。他又试着放出神识,没想到从识海深处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刺痛,疼得他险些站立不稳。
    揉了揉眉心,薛沉经过多次尝试终于无奈地发现,在这里他就像是突然被抽空了修为般,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这就意味着,他们现在暂时是出不去了。
    是时空倒流?还是幻觉?
    不,不是幻觉,这个地方的物体他可以肯定是真实存在的。损毁的无法恢复,饥饿困倦的感觉十分真实,食物和酒水也都是可以食用的……也就是说,莫府是真的变回了过去的样子。至于府中之人是不是“活人”,目前薛沉还无法判断。
    他和顾迟舟又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呢?
    不但被当成了莫府的大公子和少夫人,甚至还“代替”他们成了亲……昨日拜堂成亲的过程回想起来历历在目,他们不仅没有丝毫的抗拒,甚至连半分不对劲都没有察觉到,就那样稀里糊涂的成了亲。简直就像着了魔似的,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难道是中了幻术?或是……陷入了幻境?
    不管是哪种原因,都是因为这个才导致他和顾迟舟一夜荒唐,以致于今后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关系。思及此,正坐在荷塘边的亭子里的薛沉,忍不住恼恨地捶了把石桌。
    「该死!」
    这时,一个侍从走了过来,向他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公子,是时候与少夫人同去拜见老爷、老夫人了。”
    薛沉沉吟片刻,决定前去见一见这两位关键人物。
    虽然在昨日的婚宴上已经见过了莫府二老,但当时他和顾迟舟都神志恍惚并不清醒,如今既已清醒过来,自然要好好会上一会。
    不论把他们困在此处的幕后元凶是谁,搞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才是重中之重。
    薛沉跟随侍从回到了昨夜洞房的院落,越靠近那里心中就愈发紧张。待会儿要如何面对顾迟舟呢?今早说的话过于绝情,他不禁有些后悔,一想到顾迟舟落寞哀伤的神色,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隐隐作痛。
    可是……薛沉攥紧了拳头,狠下心肠将刚刚冒出的那些心软的念头一一掐灭。即便再重来一次,他仍旧会这么做。
    回过神来,房门就近在眼前。
    望着门上刺目的大红喜字,薛沉徘徊良久,终于装出了一副冷脸推门而入。
    地上那些散落的衣物早已不见,桌上原本搁置着昨晚的喜饼喜酒,此刻也已收拾干净,房间里焕然一新,应该被仔细打扫过了。绕过玄关处层层叠叠的红色纱幔转入里间,窗前的屏风那儿隐约坐着个修长纤细的背影。
    只是见到那个背影,薛沉的心就跳得厉害,更紧张了几分。他握了握拳,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忽然发现他身旁还站着个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正对顾迟舟说着什么,语气十分强硬,看起来两人间似乎起了争执。
    薛沉几步走过去,没有跨过屏风,却将他们的对话听清楚了。
    女人道:“少夫人别忘了,当初可是您自个儿自贱身份以男子之身下嫁我莫府,既为男妻,便要遵循东祁的礼制——宫砂可不能由着您不点,束额更不能由着您不戴!”
    这个女人大约四五十岁,长着一双上三白眼,嘴上说着话却不拿正眼看人。她的面容瘦削过了头,以致于显得很是刻薄,而她说话的语气也正如她的面相一般,听起来就不怎么友善。
    东祁国因自古以来男女性别比的悬殊而久尚南风,娶男妻的风俗也是由来已久。所谓的“男妻礼制”便是指,男妻在圆房后的第二日晨,拜见公婆之前,要在额间点上朱砂以示“就此成为夫家之人”,且这颗额间砂绝不能让除了丈夫以外的人看见,平日需得佩戴上抹额遮起来。
    在东祁,一些武士、青年公子,亦或家中幼小的孩童都十分流行佩戴抹额这类头饰。唯独男妻的抹额有着独特的制式,与寻常的额带比起来更为细窄,其上的纹饰也以各色花卉为主,佩戴的目的又是为了遮盖住那颗代表嫁人的朱砂,所以束扎的位置偏低,更靠近双眉。
    因此,凡戴着这种抹额的男子,外人一见就能马上明白他的身份——以便保持距离。
    男子相恋虽然常见,但甘愿给人做男妻的却不常见。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做男妻就意味着自降身份,将自己当作女子一般嫁人,自然就要遵守作为“妻子”的规矩。换句话说,平日行事再不能像男人那么方便,同性间更要保持距离了。
    又因为男妻无法生育子嗣,有些人家为了迁就有断袖之好的儿子,即便为他们娶了男妻,之后也会为他们纳一门女妾来传宗接代。
    然而,顾迟舟本就是一缕异世幽魂穿越而来,又“自小”长于修仙世家,近些年更是一直在深山中清修,因此对这些俗世规矩根本不怎么了解。
    若是以顾迟舟本来谨小慎微、思虑颇多的性格,再加上如今又不知为何置身于此,就算对这个女人所说的什么男妻礼制闻所未闻,顾迟舟也会虚与委蛇地暂时顺从她,以便从她口中套问出些有用的情报。
    ——可是现在,他愕然发现他并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及行为。
    如同昨晚一样,一言一行都仿佛被无形的线操纵着,唯一不同的是,此时他的头脑是清醒的,并没有丝毫恍惚。不论他怎样努力地试图摆脱这种状态,都失败了,他就像被锁在了躯壳里,只能无奈地任由“自己”演戏似的和那女人“对台词”。
    于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微恼地道:“什么宫砂、什么束额,从未听过。我若是不肯戴,又能如何?”
    那女人也不生气,嘲讽道:“果然是山野之人,一点儿也不懂规矩。若不是大公子鬼迷了心窍非要娶你,就凭您这来历不明的身份,怎能入得了我莫府的大门?怪不得老夫人要我好生给您教教规矩,不然走出去,堂堂莫府娶了这样一位少夫人,还不知要被人如何笑话呢。”
    顾迟舟怒道:“你算什么东西!”
    “您刚入门大概不清楚,”女子凉凉地看他一眼,冷笑道:“老奴在您眼里也许算不得什么东西,可却是老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也是现在的莫府大管家,大公子还是喝着奴的奶水长大的……再不是个东西,也是有几分体面的。”
    顾迟舟凤目瞬间阴霾下来,手克制不住地微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身体里传来的嗜血情绪,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个刻薄的老女人,却硬生生隐忍了下来。
    这让他松了口气,他虽然也讨厌这个女人的态度,却并没到想杀人的地步,现在身体里翻涌的恼怒和怨恨并不是他的情绪。他如今控制不住自己,倘若真的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来就糟了。
    顾迟舟心下哀叹,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敢这么嚣张必有依仗,正面交锋实属下策。刚入门便派人来个下马威,看来自己这个“新媳妇”,还真是不受“婆婆”待见啊……若让顾迟舟主导身体,他绝不会选择这种得罪人的方式来交涉,只可惜他现在根本控制不住这个“自己”啊!
    “不过是个奴才,你——”
    “够了!”
    正当房中火药味儿愈发浓烈,言语交锋要再次升级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插|进来,引得两人同时诧异地看过去。
    老女人神色复杂地行礼道:“大公子。”
    顾迟舟见是薛沉,很有些不自在,方才起床时的难堪还历历在目,他还没缓过劲来——不止薛沉在纠结要怎么面对他,他也在犹豫该怎么面对薛沉。
    好在,还不等他想清楚该怎么办,他的身体就不听使唤地自己行动了,倒是替他解了围。
    只见顾迟舟面色一喜,上前来挽住薛沉的手臂:“恩公,你来了!”
    薛沉先是侧头看了看他,带点安抚意味的轻抚了下他的头,才看向那女人:“乳母掌管偌大的府邸定然腾不出手来,母亲也离不得你,不如你先去忙,教导君晗的事便由我来吧。他被我救下来时伤了头,很多事情都忘了,又是初过门不懂规矩,若说错了什么话乳母多担待些……至于母亲那儿,看在云修的面上,乳母就莫要说些什么为难他了。”
    老女人低低的哼了声,撇嘴道:“老奴不过是莫府的奴才罢了,岂敢为难少夫人。既然大公子在这儿,那奴先退下了……”
    末了,顿了顿,还是提醒了句:“只是,待会公子要带少夫人来敬茶,若少夫人还是不肯听话,老夫人见了必是要生气的。”
    等她走了,薛沉又看向顾迟舟,要说些什么——对他接下来说的话做的事,顾迟舟也不感到疑惑了,他可以肯定,现在的薛沉绝对和他一样,正“身不由己”呢。
    事实也确实如此,自从踏入房中之后,薛沉便讶异地发现自己如同被催眠了似的,行动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更确切的说,他的身体正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牢牢操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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