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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就在路纯一和洪达轩挥霍着日渐蚀耗的机会资源的时候,一直在农村苦熬的岑新锐迎来了命运的转机。
这天上完第二节课后,公社老伍给他打来电话,说清江拖拉机厂发来通知,他的政审和体检均已通过,当在月底前往厂部劳资科报到,为此,他应尽快赶到公社,办理相关手续。
得知这个消息,公社中学的同事们都为岑新锐高兴。有那教语文的老师甚至引用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中的诗句,开玩笑说他此刻的情景是“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故此“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岑新锐虽然感谢大家的祝贺,却并没有表现出他们想象中的那般激动和兴奋,至于很多人以为能看到的“漫卷诗书喜欲狂”更是不曾出现。
为什么会这样?大家想来想去,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呆的时间久了,脑袋已经麻木了,再大的喜事也就那么回事了。
要说,同事们的思忖也确实有其道理。从离开荔川一中算起,来巴陵湖已六年半了。这期间,岑新锐差不多送完了所有来巴陵湖的同伴,方等来了自己的返城。
只是,一想到这机会是大姐费了不知多少心力才给造成,而这实际上是自己一直深恶痛绝的走后门,他心里又很不是滋味。本也是,日思夜想,想的就是返城,可真等到这一天,却没有多少兴奋激动,相反有的只是某种遗憾甚至失落,这不也太不可理解了么?
不过,不管感觉如何,走最终还是要走的。故此,在中学同事们的庆贺声中,岑新锐回到了集体户,去清理自己留在那里的物什,顺便和还没有被招工招生的同伴们告别。只是他没有想到,就在他收拾好留在集体户的东西的时候,文一清来了。
“我在大队知道了你要走的消息,”看着不无讶异的岑新锐,文一清解释道,“我想你这几天肯定会回来一趟。”
“文师傅这几天都来过。”温丽娟在边上说道。她虽然还算镇静,但心中的郁闷和愁苦还是或多或少地写在了脸上。
看着她这样子,岑新锐不知说什么是好。好在文一清此时开了腔:“行李都收好了?”
“收好了。”岑新锐回望了一下自己住了多年的住室。他不想给巴陵湖中学的领导和老师一个只要走得脱什么都不顾了的印象,故此打扫了一遍。
“就这些?”由堂屋走进住室,文一清打量着他业已捆好的行包,问道。
“还能有什么?”岑新锐放下手中的扫帚,反问道。
本也是,巴陵湖是个相当贫困的所在,很多生产队一个工日的劳动价值只有一、两毛钱,知识青年下放到这儿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还能有什么积蓄去购置稍多一点的物件?
“也是。”文一清点点头,随即问道:“下午还有事吗?”
“应当没有什么了,”岑新锐想了想,“朱主任说给我开一个欢送会,但那是在晚上。”
“那好,现在跟我走。”文一清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哪?”岑新锐问道。
“去我家。”文一清说道。
“去你家?”岑新锐难以置信了。他知道,对方极少主动邀人去他家。
“是,有人想见你。”文一清解释道。
“是谁?”听他这样说,岑新锐有点好奇了。
“去了你就知道了,”文一清颇为神秘地笑了笑,“但我可以告诉你,她绝对是你的熟人。”
会是谁呢?听文一清这样说,岑新锐更加好奇了。但既然对方不肯明讲,那就只能去了以后再说。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随着文一清走出学校,走过本队的田畴,走过通向邻队的小桥,最终走进对方低矮的茅屋的时候,可以说大吃一惊了,因为从椅子上站起来迎接他的,竟然是原先和自己一家同一个大院住着的马婶。
“怎么是您?”看着七、八年没有见过的马婶,岑新锐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一把扶住马婶的胳膊肘,好久没有松开。
“没想到吧?”文一清在边上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微笑着说道。
“你是——”岑新锐指了指文一清,又指了指马婶。
“对,我是她的儿子,她是我的妈妈。”文一清确认道。
“新锐,坐吧,坐下说。”看着眼前几乎认不出的岑新锐,马婶非常高兴了。尽管时间过去了七、八年,她苍老了许多,但精神却还不错。
“好的,”岑新锐一边依着马婶在板凳上坐下来,一边问着文一清:“我来巴陵湖七年多,认识你也五、六年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是我要他不跟你说的。”马婶解释道,“你是知青,是要招工招生的,如果有那存心不良的人晓得我们原先是一个大院住着,关系又不错,不定会生个什么妖蛾子,影响到你的前途。”停了停,又说道:“现在你要走了,就是有人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还是你们待人厚道啊!”听着马婶这样说,岑新锐由衷地发着感叹。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一清哥,你怎么会到这里落脚的?”
“这事嘛,说来也简单。”文一清看了一眼母亲,回答道:“我服刑时,监狱长患了一个怪病,怎么也治不好,后来也是病急乱投医,找到了我。算我运气好吧,虽然没给治断根,却大大缓解了他的症状,他因此对我有了好感。他仔细审阅了我的材料,又看我表现不错,故此给减了两次刑。提前释放后,鉴于荔川县城不好安置,留在监狱里就业也不是最好的选择,便将我安排到了巴陵湖公社。他对我说,巴陵湖是他的家乡,虽然穷了些,但天高皇帝远,县里鞭长莫及,而且在我们这个大队,他这个家族的势力大,什么支部书记、大队会计、民兵营长,不是他的兄弟,就是他的侄儿,能够罩着我。当然,他对我也有要求,那就是发挥我学医的特长,为缓解这里老百姓缺医少药的状况做点实事。”
原来如此!听文一清这样讲,岑新锐明白了,为什么他在这里活得很自在,远没有四清时被遣送回衙后街的李潇白、孟桓仁那样倒霉。
回想一九六六年五月的时候,衙后街迁来了一个特赦的董姓老头子,可还未满一年,这位就跳井自杀了。这样一对比,文一清应当说是幸运的。
“你在想什么?”看着岑新锐走神的样子,文一清问道。
“哦,没什么。”岑新锐回过神来,说道。
“就在这吃中饭,我妈特意为你准备的。”文一清说道。
“好的。”岑新锐爽快地答应着。但就在此时,他又有点吃惊了,因为他分明发现,在文家那低矮阴暗的厨房里,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忙活着,那女人身边的小板凳上,还坐着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女孩。
她是谁?文一清请自己吃饭,她怎么会在这里?一连串的疑问浮上了岑新锐的心头。
看着岑新锐不无疑惑的神情,文一清也不解释,只在嘴角现出了一丝微妙的笑容。
待到那女人同着母亲一道搬桌子、拿碗筷,将一切安派停当,并在文一清的一叠声招呼中,有点拘谨地坐在餐桌前时,方对岑新锐介绍说:“这是我的相好,叫杜蓉,你叫她杜姐、一清嫂子都可以。”说着,从她身边抱过小女孩:“这是她的孩子,当然,也是我的孩子。”
“你结婚了?”
“没有。”文一清很干脆地说道。
“那——”听他这样说,岑新锐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啊,是这样,”文一清知道他想些什么,跟着解释道:“杜蓉的伯父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监狱长,她很早就听他伯父讲到我的情况,也许是看我还行吧,再加上她的丈夫在我来时病故了,故此我们就走到了一起。”
是吗?看着杜蓉面容周正,身体健康,待人接物都很得体,尤其是她的小女孩和马婶、文一清在一起很亲热,岑新锐觉得文一清和她一起生活,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只是,他仍觉得自己的疑问并没有得到文一清的完全解答,只是当着杜蓉的面不好继续发问。
“你是想说我们为什么不拿结婚证吧?”文一清什么样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岑新锐心中所虑。
岑新锐嘿然了。
“她是想拿的,但我还在犹豫。”
“为什么?”
“我这个样子,拿了结婚证不害了她和孩子?”
“我不在意。”杜蓉开口了。
“但我在意。”文一清回看了她一眼。
“那你就这样过下去?”岑新锐还是觉得有点不妥。
“当然也不是,”文一清看了看母亲,“我相信自己的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那一天就是我和杜蓉领证的日子。”
岑新锐不好再说什么了。此刻的他,只能既为文一清找到一个爱他的人感到欣慰,又觉得杜蓉这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了不起。他因此想,如果自己也遭了文一清这样的磨难,很难说在情感上能有文一清这种幸运。
“吃饭吧,别光顾着讲话。”看着岑新锐好像还在思索什么,半天没有说话的马婶开了腔,并顺势将一大块韭菜炒蛋夹到了岑新锐的碗里。
“奶奶,我也要。”小女孩见状,在边上叫了声。
“好,给我们的小妞也来一大块。”听着孩子的叫声,马婶慈祥地笑了,也给夹上了一大块。
文一清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场景。但就在此时,他突然向岑新锐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只请你而不邀麻平他们来我这里吗?”
“是因为我们早先住在一个大院,两家关系不错吧。”岑新锐觉得这很好理解。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全是。”文一清点点头,但又摇了摇头。
“那还有什么?”岑新锐有点好奇了。
“还因为你。”文一清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我?”岑新锐有点不解了。
“对!”文一清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比较一同下放的那些知青,你不仅待人接物最稳重,而且对生活最有想法。说实在的,每次在集体户,看到他们都在打牌钓鱼,有的甚至偷鸡摸狗,只有你一个人在看书学习,我就觉得,你与他们不是一路人。如果说今后的工作、生活有什么不同,最早的分岔口就在这里。”
“你是不是把我说得太好了。”听着文一清这番话,岑新锐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还别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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