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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两天,陈秀芳乘坐长途汽车从金山县来到了安西市。她在汽车站看到前来接自己的赵青松眼圈发黑,一脸的疲倦,不禁心疼起儿子来。
赵青松走上前,从陈秀芳的手中接过了旅行包,说道:“妈,你的速度还挺快的。”
陈秀芳疼爱地说道:“我再不快一点到来,你恐怕累得爬不起来了。”
赵青松打了一个哈欠,笑着说道:“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好歹也当过几年兵,经受过艰苦锻炼的。”
陈秀芳笑着说道:“从今天开始,我全部承担照顾小红和龙龙的责任,彻底解放你。你就安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赵青松高兴地说道:“还是老妈最好。”
陈秀芳进到儿子家里,听到卧室里传出来婴儿的哭声,赶紧放下手中的小提包,进入卧室看望儿媳妇和小孙子。
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呆了:
牛月红无力地斜靠在被子上,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冲着哭闹的婴儿喊叫着:“你们害死我了!不能上班!不能播音!你们给我滚蛋!滚蛋!”
赵青松刚要上前劝阻,牛月红竟然抓起床头柜上放着的一碗饭菜泼向了赵青松……
陈秀芳毕竟年岁大、经历的事儿多,作为过来人她一眼就看出来儿媳妇牛月红得的是人们传说中“闹月子”病。当年人民商场的售货员小常也得过这个病,整天喊着要掐死孩子,闹得全家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其实所谓的“闹月子”就是产后抑郁症,只不过当时的人们还不了解它而已。那时候也没有什么有效的药物来治疗,只有等到出了月子多外出运动、多晒太阳就会慢慢地好转。
陈秀芳走到牛月红的身边,轻声地说道:“小红,我来帮你们了。”
牛月红用敌视的眼光盯着陈秀芳看了半晌,好像认出了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秀芳说道:“刚刚到。”
牛月红痛苦地说道:“心里太烦躁了。我都不想活了。”
陈秀芳安慰道:“心里烦躁也要忍着点。好多人产后都会这样难受,但是忍一忍就过去了。”
牛月红没有再说什么,一把拽过枕巾盖在自己的脸上。
陈秀芳见牛新芳稍微平静了一些,便轻轻地退出卧室,几把脱去外衣,走进厨房系上围裙,把双手洗干净,开始准备晚饭。
牛月红因为不好好地吃饭,自然没有多少奶水喂孩子。龙龙经常处在饥饿状态,于是放声大哭。
陈秀芳让赵青松每天一大早去排队买牛奶。自己把牛奶用小锅煮开了,放到温度适宜,再灌进装过咳嗽糖浆的玻璃瓶子里,加上研得细细的白砂糖,给孙子小心翼翼地喂下去。
龙龙吃饱了肚子,很快就睡觉了。
没有孩子的哭声,房间里自然安静了许多。牛月红的心情也好了一点。
陈秀芳每天变着花样做些精致的小菜,好说歹说哄着牛月红吃上一点。她知道牛月红的痛点在哪里,便对阵下药地说道:“你不吃饭,没有精力,以后还干不干工作了?当不当你的新闻主播了?”
牛月红随着心情好转,情绪也稳定了不少,看到陈秀芳这么关心自己的身体和事业,也很配合地尽可能多吃一口饭。
只要天上有太阳,陈秀芳便让牛月红坐在窗户旁边的沙发上晒太阳。
在陈秀芳的精心照顾下,牛月红的病情日渐好转,脸上开始出现了笑容。龙龙一天比一天可爱,睁着小眼睛东张西望,也会对着奶奶微笑了。
有母亲的全力支援,赵青松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期间,牛福寿、张桂兰夫妇,牛新国、方琳夫妇,牛新疆和女朋友周美丽都来看望过牛月红母子,一起开导牛月红放宽心思,对陈秀芳的细心照顾也十分满意。
牛福寿看到房间里堆满了毛毯、洗衣机等物品,好奇地询问女婿:“青松,你们买这么多毛毯干啥?洗衣机一台就够用,为啥还要买两台?”
赵青松笑着告诉岳父:“前一阵子社会上传说,商品要大涨价。这些东西是我和小芳从商场抢购回来的。多点没有关系,留着将来慢慢用。”
牛福寿怎么也搞不懂城里人的活法,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了。
每天晚上一到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和安西电视台《安西新闻》的播出时间,牛月红不管手头有什么事都要立刻撂下,准时打开电视机收看。
陈秀芳劝阻她道:“小红,月子里不能看书、看电视。看多了会伤眼睛的,以后老了眼睛不好使。你现在就好好地保养,等身体好了以后干什么都顺当。”
牛月红已经听不进去婆婆的规劝了,双眼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的精神十足,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嘴巴里还轻声念叨着什么。
陈秀芳从前从一名销售员干起,经过自己的努力奋斗,先后做过组长、百货部主任、商场副经理,最后做到总经理,可以说是孜孜不倦、废寝忘食了,但是比起现在的牛月红来,她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眼看再有几天龙龙就要满月了。
一天中午,牛月红突然冷不丁地向正忙着做午饭的陈秀芳和赵青松提出:“我下午要到电视台去。”
陈秀芳和赵青松一听这话可吓坏了。他们苦口婆心地劝说牛月红:“好好听话,你就再坚持上三四天,等出了月子再去上班。如果身体受凉了会落下月子病的,一辈子都治不好。到那个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不等陈秀芳母子说完话,牛月红的脸色突变,伸手抓起床头柜上的奶瓶朝着赵青松的身上砸了过来。
陈秀芳和赵青松见拗不过牛月红,只好举手投降,乖乖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吃过午饭以后,赵青松用一块大围巾把牛月红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得严严实实,再戴上白色的口罩,带到了公共汽车站,送上了开往安西电视台附近的7路公共汽车。
牛月红回到了朝思暮想的电视台,心中百感交集。20多天未见的单位在她的眼睛里既亲切又陌生。她并不知道这一天是她命运又一次突转的时刻。在这以后的日子里,她偶尔回忆起这一天里发生的戏剧化事件和自己命运的变化,坚定地认为这一切并不是偶然和幸运,而是她不懈努力应得的回报。“是我应该得到的。”她对自己这样说道,也自豪地这样对“三个火枪手”说道。
牛月红的突然到来让电视台的领导和同事们目瞪口呆:别人产假满了还要请假多休息几天,她的孩子好像还没有满月,跑到单位干什么来了?
牛月红取下脸上的口罩,笑着和大家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径直走进了播音员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丁岩一个人。他正在墙上张贴近期新闻播音员值班表,听到脚步声便回过头看看是谁来了,竟然看见的是头上捂着毛线头巾、身上穿着厚厚的大棉衣的牛月红。
牛月红笑着告诉一脸惊愕的丁岩:“丁老师,别紧张。我特别想念你们,就是想回来看一看。”
丁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奇地问道:“小牛,你的产假还没有休完吧?”
牛月红点了点头说道:“还剩几天了。”
丁岩关切地劝说道:“女同志生孩子特别耗费身体,月子里要好好保养。你可要爱惜身体啊。”
牛月红温顺地答应了,走过去看着墙上的播音员值班表:
星期一——星期三,丁岩、春燕。
星期四——星期日,东方、雅兰。
丁岩,春燕,东方,雅兰,还有播专题的晓月、杜娟,一个个都拥有多么洋气和大气的名字啊!
牛月红的心中禁不住羡慕起来。她转过头对丁岩说道:“丁老师,牛月红这个名字太土了。我一定要改个好听的名字。牛红吧,也太土。月红呢,不行,还是太土了。”
丁岩要赶时间去参加电视台的编委会,看了看牛月红特别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着先走了。
牛月红独自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琢磨着,自己到底该取个什么样的播音名字呢?她抬头突然看到窗台上的月月红,站起来伸过头去观察,发现茂盛的卵圆形叶子丛中冒出一串串花骨朵,白里透红,红中有白,令她怦然心动,心意荡漾:可怜的月月红终于要开花了,好日子一定会来到的。
丁岩开完编委会回到办公室,时间已经快到下午6点了。
这一天正是中国共产党安西市委员会第六次代表大会召开的日子。电视台上上下下格外重视,不仅派去了经验丰富的编辑记者采访,还专门安排了丁岩和春燕主播当天的新闻节目。
眼看播音录制的时间就要到了,满电视台却看不见春燕的影子。丁岩焦急地环顾了一圈办公室,除了执意留下观摩学习的牛月红,其他播音员都已经下班走了。
这可怎么办?丁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正在这个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丁岩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急忙抓起电话。“什么?什么?春燕急性阑尾炎开刀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春燕住院了谁来救急播新闻?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丁岩的心中暗暗地叫苦道。
在那个年代,电话还是一种奢侈品,只有相当级别的领导干部家里才给安装电话,平民百姓的家中是没有的。
丁岩思忖道:现在就是让雅兰来应急,可是雅兰的家里也没有电话,通知不到她啊!晓月的父亲是市委秘书长,家里倒是有电话,但是她的播音轻柔细腻,绝对不适合播党政新闻。
牛月红看到丁岩火烧眉毛的样子,像荒原上一只饥饿的猎豹突然发现了猎物一样,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竭力抚平内心的激动,鼓足勇气对丁岩说道:“丁老师,我和您一起播音,怎么样?”
“你?”丁岩直视着眼前的牛月红。
对呀!她的嗓音清脆高昂、坚决有力,非常适合时政新闻。况且她到电视台工作也已经满一年了,也符合台里的相关规定。
丁岩立即拿起电话向孙台长和黄主任请示汇报。
得到领导们肯定的答复后,丁岩和牛月红立刻全身心地投入到紧张的准备工作中。
下午6点整,牛月红和丁岩肩并肩地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进了那间阔别了20多天的新闻演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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