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载踏莎行》高阳台(高逸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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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示人的面容,笑容务必明亮纯粹,无忧无虑。眼睛像是城外的月牙泉水,像是翡翠一样的翠**滴,盈盈地望着我,就如同我是她的全部世界。我沉醉在那样的笑容和眼波里,我感到满足而喜悦,因为这笑容和眼波是因为我一个人而绽放流露的,因为我的保护,她才能够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大漠天地之间,展露最美的笑容,只为我一个人。
    而那个时候的我,也觉得自在而畅快,似乎是人生中最为志得意满的时刻,我所追逐的一切,已经都在我的怀中,她就是我所要守护的明月光辉,泉流清澈。那几乎是梦一样的好时候,而在以后长久的光阴里,我渐渐老去,唯有那旋转飞扬的一袭火红纱丽,不断地在眼前飞旋舞动,隐约露出明艳的笑意,和清澈如水的眼波。大漠金光,天地广阔,美人在怀,青春少艾,她就是敦煌最美的一颗明珠,是敦煌千百年传奇里最美的一段锦绣,也是我人生中最轻快的一段光阴,如逸川流水,自在欢畅,只是可惜流逝太快。
    过了一年,她忽然盲了眼睛,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是在一夜之间,忽然就全然看不见了。那一双明亮的如月牙泉水的眼眸,忽然就黯淡了,那碧色盈盈深处,渐渐渗出一点更为深邃的蓝来,又泛着冷彻的墨色,几乎看不见底。而她也渐渐地沉静下去,不再如昔日与我策马大漠,沿河漫步的时候那样。我见她总是长久地端坐在窗下,似乎是看着下头的芸芸众生出神,其实却什么也看不见。这时候的她,有些像初见的时候,尽管穿着火红的衣裳,却透出一股子凄凉的缟素来。我感到十分忧心,却很快被另一个消息冲散了,我的王妃,有了我的孩子。
    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感到十分欢喜。而叫我更为安慰的是,她也因为这个消息,开始渐渐露了笑容。尽管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最初,她的反应全然不似欢喜,倒像是有些恐惧不安似的,过了几日,也就都过去了。连前些日子的凄凉味道,也都尽数不见了。我虽熟悉的那种明艳的笑容,又渐渐浮在了她的脸上,然而或者是因为盲了眼睛,瞳仁里的颜色有些不同,那笑容却不再那样无忧无虑,总像是有些什么更深的忧愁一般。然而我被欢喜和满足冲击得再也看不见别的什么了,我只是拥着她,对她说以后漫漫几十年,我们仍然可以一起携手去做的事情。即使她看不见这大漠金沙,长河落日,我也能够为她一一描摹。而我们的孩子,将会成为这个城池新的王者,毋庸置疑。
    她听了我的话,只是笑笑,叫我记得今日说过的话,却不再多说别的什么。临盆的日子一日一日地近了,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却也不见得是忧愁,倒像是一种超然的平静洒脱。我顾不得想别的什么,只是期待这这个孩子的出生,像是在拥有月亮之后,期待着初生的一轮朝阳。只是偶然间的一两次,我曾经看见她在无人的时候,低眉垂目地抚着自己腹中的孩子,轻声地说着一些话,语气轻柔语意模糊,却带着说不出的柔情和眷恋,也能看得出心中的某种决心。我看见过初见时候凄清的她,也见过后来明媚的她,在我的眼里,她总是娇弱而需要呵怜的小女子。而这一刻的眼前人,却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带着一种强大的光辉和力量,似乎是无所不能的。我欣慰地看着这个女人,从我的娇艳妻子,即将成为一个温柔的母亲。
    孩子平安出生了,是个世子。整个敦煌都沉浸在新世子出世的狂喜里头,在孩子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已经向天下宣布了他的地位,不可动摇,无人能够替代。而此时的我,也已经立稳了自己的位置,我相信我有能力保护她们母子周全。除了这个孩子的地位,我的王妃,我也要叫她光明正大地站在世人面前,再也不用避讳什么。我要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留给这两个人,权利也好,财富也罢,都只为博这两个人一笑罢了。而这个孩子,我心上最为重视的珍宝,我寄予了一切的期待。那样珍视,从他出现在我的人生里的时候,我就斟酌着他的名字,直到他出生,我也没有确定一个名字,能够配得上他在我心中的位置,和我寄予他的期望。在他出生之后,我把他从疲倦入睡的妻子身边抱走,守在她的外室,久久地凝视这这一张脸,越看越觉得像自己的模样。
    这个孩子非但是我的珍宝,也是整个敦煌的朝阳。为了他的出生,敦煌经过了整整三日的狂欢。而第四日的清晨到来,当这个新生的孩子在我的怀里睁开了眼睛,一切就都发生了改变。我看见这个孩子的眼睛,蓝的像是海水,深邃而幽静,带着初生婴儿不该有的沉静和冷漠。而那蓝到了极处,最里头几乎泛起墨色来,像极了她盲了之后的眼睛。在朝阳的第一缕光照下头,那沉静如海的眼神里燃烧起了一团火焰。那一种奇异的蓝,我从没有见过,却一眼就明白过来,那是敦煌王族的眼睛,属于水和火的眼睛,是火焰在海水里的燃烧。这个已经消失了几十年的家族,这种已经成为传奇的颜色,就这样与我静静对视着,可笑的是,这个本该是我的仇敌的颜色,却出现在了我儿子的眼里,衬在一张与我几乎是七八分相似的面庞上头,唯有那眼睛是我陌生的。可这陌生,却又是叫人恐惧的熟悉。
    我疾步走进她的房间,却看见她微笑着,那笑容明艳像是大漠上最美的花朵,最为纯净无忧,像是那时候和我策马奔腾的样子。只是那笑容,却是在血泊里头绽放出来的。那血色从床铺上幔帐上,一路蜿蜒到地上,流淌到我的脚边。像是知道我进来,她用那一双早已经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看着我,分明是没有焦点的,那眼眸深处泛着墨色的蓝,却像是活的一样,我几乎觉得她能够看见我,看见我脸上没有法子掩饰的震惊和恐惧。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枯萎下去,无边的艳红连着她身上的火红纱丽,却叫我想起初见时候的惨白。她竟然就这样死了,不曾给我一丝一毫的解释,也不曾告别,就在我看见我们的儿子的眼睛的时候,一言不发地死在了我的眼前。
    我抱着孩子,默默地立在这个还在蜿蜒着血流的房间里。等血迹都干了的时候,对于她的身世,和这些年的所有,我渐渐理出了一个清晰的轮廓脉络。我不得不承认,这多半都是真的。她是敦煌王族的公主,为了自己家族复国,潜入了如今已经属于高氏的宫殿,以色事人,企图寻找到复仇的机会。而直到我的伯父死去的时候,她也没有成功,反而要陪着我的伯父一起殉葬。所以那个时候,她在死境里寻到了一个生的机会,那就是我。她在我的即位典礼上那样突然地出现在我面前,惊鸿一瞥,叫我情不自禁为她惊艳倾倒,成为我的王妃,留在我的身边,就是为了继续获得这样的情报,来颠覆我的国家。
    我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她之所以没有成功,在以前,或者是因为她只是先王身边再寻常的姬妾,而后来,却是因为我的心尽数都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身边,我只是丈夫,是爱慕她至深的情郎,却不是一个王爷,一个君主。在她的面前,我从来不言及军国之事,只说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因为她的身份,她不得不独居深宫,能够获得的讯息太少,后来她的眼睛也盲了,也就更加难以获得讯息。
    我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就选择了死。她用死完结了我的一切猜想,一切的爱和一切的恨,她在我眼前光辉灿烂地闪烁了一瞬,却突然选择了熄灭。或者是因为,她知道在我看见儿子的眼睛的时候,就会知道她的身份,她就不得不死,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选择一个干净了断。而我却忽然不知道,如果她真的活着,我是否会毅然决然地,将她作为我和我的祖辈亲人清剿过的先朝余孽一样,将她推入死境?我竟然有些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个问题了。然而我唯一明白的是,我是恨她的,恨她欺骗了我的一切,我的梦想,爱情,青春和志向,还有身在王族,本来不该存在的信赖和给予。
    我更加恨的,是她就这样死了,却留下了一个流淌着罪恶之血的孩子,却也是流着我的血的孩子。我不知道她在最后那一刻看着我的时候,那笑意里是想告诉我什么。她留下了我和她的孩子,想必这就是她和死亡一起做出的决定。或者,她是想要让敦煌王族的血脉,融入高氏王族里去,这是她最后能够为她的家族复国做的事情。她不能颠覆我的国家,就只有将我的血和她的相融。敦煌王族的血脉是强势的,这个孩子即使是我的亲生孩子,却因为这一双眼睛,向世人宣告了他的血统。我想起她在死去之前,曾经在我许诺给这个孩子一切的时候对我说,叫我不要忘了这诺言。
    是了,这就是她的目的,她只是想要复国,在我身边的一切,都只不是为了这一个目的而已,连同这个躺在我怀里的孩子,我的骄傲和期待,也都只是个骗局。而在明白了这一点的时候,对于这个我曾经怀有无限期望的孩子,就全然只剩下了恨。他不过是一个罪恶的证据,一个骗局的恶果,他嘲笑地看着我,嘲笑我曾经付出的真心实意,嘲笑我年少轻狂的时候犯下的错误,嘲笑我对于这样的一个女人,竟然会全心全意,倾尽全力去守护,只求她能够无忧一笑。我的父辈杀死过那么多敦煌王室的王族和臣子,从来不曾手软,唯独到了我这里,却对一个敦煌王室的女人,倾心相爱。
    这个我上一刻还觉得是朝阳的孩子,此时在我怀中,我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那面容分明是我的血亲,那眼睛却像是诅咒,冷冷地看着我。我知道这才是她的眼睛,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眼睛,不是月牙泉的碧水盈盈,是冰与火的交融,冷漠而高贵。这个孩子就这样看着我,安然地躺在父亲的怀抱和母亲的血泊里,不哭也不闹,冷漠地看着这世上发生的一切,似乎与他毫不相干。
    这个孩子的眼神这样冷漠,完全不像是我,即使裹着像我几分的皮囊,却只是借着这样的皮囊来嘲笑讥讽我,只是一个恨的果实。而我曾经对他的期待,也就在这一刻都成为了笑话,那样曾经炽热的爱和温柔,催生了几乎同样热切的恨与残忍。这恨是对于她,同时也对于这个孩子。然而她却已经死了,这一切的残忍,也就都要由这个孩子来背负。在她的血在我的脚下凝固的时候,我看着这个孩子,心里渐渐就只剩下了冰冷。我不能留着这个孩子,他不但是嘲笑和罪恶,同时也是危险,留着我的仇敌的血。他是我的儿子,是我已经昭告天下的唯一继承人,我死以后,我仇敌的血,就会成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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