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载踏莎行》第二章(2)长空黯淡连芳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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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什么好感慨?她不过是一介奴仆,在这些人看来,甚至于在自己看来,都是命如草芥。她不过是替身的替身,能被装扮成这样的食人的花朵,已经是她的荣幸。自己的姑娘,意味着止战的玉帛,而自己,不过是假扮成玉帛的干戈,那洁白的衣袍沾满了看不见的血,每个转身都是幽蓝的,神秘而残酷的光。
    此时苏衡与探春却也到了玉峡关。一路风平浪静,两人也就把逃亡的情绪搁下,游山玩水的行去。虽是蜀道艰难,然而二人正是情意柔婉的时候,别说这玉晖峡风景冠绝天下,纵然是穷山恶水也能多出无尽旖旎风光。这一路山花烂漫山泉淙然自不必多说,只说这到了玉峡关,繁华处自然比不上京师,到底也是西疆关塞,到底街市繁荣。探春已经是多日未见人烟,也是兴奋。往日夜间偷偷去逛集市,皆是来去匆匆,还要借着夜色隐藏自己,如今与自己心爱的人正大光明地走在街上,是做梦也想不到的欢喜。此时比之那日的夜游,如今心意相通,自是不同。探春鬓发上仍是攒着几多杜鹃花,娇柔明快。苏衡笑说,“你这一身红衣,在这街上太引人瞩目,你瞧这满街的人,可不是下担捋髭须,脱帽着帩头么?”探春娇嗔地回头瞪了苏衡一眼,却被苏衡牵过,“走吧,去买几身衣服。”苏衡之前从未牵过探春的手,即便是奔逃也只是牵着她的衣袖,如今却是自然,探春更是脸红,可或许是这西疆风俗开放,街头男女牵手而行的十分常见,叫她惊奇也羡慕,如今瞧他签得自然,也就把大家闺秀的矜持都放下,只觉甜蜜。跟着他就进了一家估衣铺,这玉峡关乃是西疆要塞,来往形形色色的人,这老板也是极有眼力的,瞧这二人就是身份不俗,那女子绾着新嫁娘的发式,两人神色亲密,便忙忙迎上去,“这位公子可见有眼光,我们这里是玉峡关最好的衣铺,不管是料子花样还是手工俱是上乘,这边新到的一批绿云绸,正合你家娘子,必能衬出你家娘子的如花样貌来。”探春见那店家喊自己娘子,登时大窘,好半天才敢把眼光往衣服上偷偷打量。苏衡只望着探春,见她眼光并不往那些绫罗上瞧,便知她的心意,只道,“你只拿些寻常的来,舒适就好。”那老板也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一转念便知这两人定然是不想引人注目,只这二人一望即知非富即贵,寻常布衣是入不得眼的,细细寻思,寻了两套衣裙出来,却不过是寻常棉布,细细看来却又各有风姿。一件颜色清淡如岸上新绿,难得的是那衣襟与袖口裙边绣着几枝杨柳,意态婉约,大是不俗。另一件是藕荷色,却没有刺绣,只是细看去晕染着繁繁复复的缠枝花样,不是寻常花鸟花样,倒有些写意的味道。探春一瞧倒是喜欢,赞道,“你倒是,没有夸口,真真不俗,颇有趣味,比那一味堆金砌玉的绫罗强的多了。”老板陪笑道,“这是蓉城那边有名的锦娘所制,是年初我去蓉城瞧见,好歹求了这两件,却是没人衬得起,瞧着夫人,定然是眼光绝佳的,其他的寻常俗物断断入不得眼,只敢捧了这两套来。”苏衡见探春喜欢,自己随意挑了两件,便付了银子出去。探春却问,“这店家如何叫我是你娘子?”苏衡面色一暖,却又倏地一冷,“你绾的是新嫁女子的发式,他如何不知?”探春自出京以来俱是侍婢梳头,与在闺中自然不同,这些日子野外奔波,也就随意按着前些日子的发式梳洗,却没想起这是新嫁女子的妆容。如今瞧见苏衡的神色,一半甜蜜一半心酸,心下明白,却也无话可说,只默默往前,苏衡却没有松开她的手,紧紧只是握着。
    二人在街上默默走着,却听得街口茶摊有人正在说故事,周围聚了不少人都聚精会神的听仔细听来说的却是方才朝晖台上的事。那迎亲场面如何宏大,那刺客如何险些伤了公主,又是如何血溅当场,说的有声有色。探春听得心下不安,急急地走。苏衡一路跟着,到了无人处,探春幽幽道,“这本来都是我,不该是她,她替我担了这些惊险。”苏衡安慰道,“你别担心,澎涞虽然是文士,却是运筹帷幄,断不会让侍书有什么危险。”转而又道,“若此时朝晖台上的是你,你更不必怕。”探春疑惑的抬眼,迎上一对带着笑意与坚持的眼神,“我必不会让你处于险地。”
    “如今又澎涞侍书在明,我们暂时是安全的了。如今已过四月半,若要六月六到蓉城,五月中到落阳关即可,走陆路比水路更快些,若没有什么意外,这时间倒是充裕。你莫要想的太多,放松些,一切都有我。”苏衡安慰道。然而他心里,哪里有这样游山玩水的情致?这每一步,都不是走到他们的未来,而是走到他们的末路上去。每一步,都是生生将自己爱的女子,送予别人。他忽然后悔,为何要表白了自己的爱情?只为了那一个刹那,她不自禁的对他说,“我正想着你会来,你当真来了”,时光倒流到了初见,叫他忘了自己是谁,表白了情意。他对她承诺,叫她不用害怕,一切有他。可他能做什么?这承诺不过是一个虚妄的骗局,幸福的谎言,他只能送她进那坟墓,将她送离自己身边。那曲中折柳的相思,早就注定是因为离别。他什么也给不了她,救不了她,却又给她谎言,明知要辜负,又不舍就这样错过而不发一言。他深恨自己,这个虚伪的、怯懦的、拿起却又放不下的自己。
    这玉晖峡与落阳峡之间,却是沃野千里,不论水路陆路,都正是风景绝佳的去处。远处山势秀美,水面开阔平缓,青山翠色如滴,水光明澈如璧,沿岸田野草色浓翠,参差几户人家错落有致。正是春夏间,暖风熏得游人醉,柳色莺声温软。
    探春一路游去,为这大好河山深深触动。从前这国与她,不过是故纸堆里的忠孝节义,而如今看这千家万户,只觉若能让他们免于战火,这一生也不算错过。昔年读杜工部的兵车行,那风雨萧萧,人号鬼哭,读来便十分心惊。那就让自己作为这百姓中的一个去勇敢地爱,再为了他们放弃自己的爱吧,这样的一生,就不算白活。
    探春是那样明快的女子,她勇于去迎接属于她的命运,即使前路艰险,她也勇于接受自己真切的爱情,即使前路是离别。她向苏衡伸出了手,就再也没有后悔,也不会再犹豫。她并不会,也不能不顾一切去跟他走,她有她的使命,她的国家和家族。她也不知道到了离别的那一日会是怎样,不过是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然而如今,他们阴差阳错地相爱,那就相爱吧,这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她只能听从自己的心,也听从自己的使命。虽然两难,却没有遗憾。她希望,苏衡也会明白。苏衡也像是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不快,就像是新婚夫妇的出游,像是探春那新嫁娘的发髻是为自己而梳,听着路人都将自己二人瞧作夫妻,听着耳边那温婉的声音唤着子平,慢慢竟然像是当真信了,沉浸在那一种虚妄的甜蜜里。
    这是探春一生最快乐的日子,她将一切苦闷都忘记,与爱的人在一起,相伴走过千里的路程。她也做了这一生最重要的决定,努力做好一个公主该做的一切,维护这山水间万姓的宁静。这是一次怎样的旅行呵,带着春风的柔婉,然而那柔婉又是催生一切、呵护一切的博大。
    踏莎而行,足下深深浅浅的翠色,那星星点点的生机,其实就是这千里的山河,是能让她牺牲掉一切的、一个女人能拥有的最大的事业。
    而楼船上的侍书,却日益地沉默了。她不再惊恐慌张地看在自己一尺外倒下的死士,也不再探寻思索地看着那个眉眼冷漠的澎涞,甚至不再和翠墨说笑。她真像一个真正的公主,意态高贵而神情冷漠。她终于懂了,那些优雅的举止,不见得是因为身份高贵,也可能只因为孤单。那高贵,就是孤单。她完美的扮演着公主,不再去寻求依靠和帮助,就像那个曾经说会帮助她的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是侍书一生最苦闷的日子。她突然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找不到自己在这世界上的位置。她没有依靠,也没有期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也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日子。她本来只是深闺中陪侍在贵族小姐左右的丫头,可能的最大轰动不过是青鸟殷勤做一次红娘,只是从这些日子开始,她的生活变得不同,不同于任何一个侍女,甚至于不同于大部分的世族闺秀,变得轰动而壮阔。
    光阴就这样慢慢地走了。在探春的笑容和决心里,在苏衡的犹豫和温柔里,也在侍书的沉默里。他们就像这山水间划过的扁舟,留下各自的涟漪,又都归于无痕。
    五月的月亮,不知不觉就要圆了。千百里的路途,也终于要走完。
    这日苏衡略略一算,今日已是十四,落阳关就在眼前,不过只有半日的路程,现下正是正午,估摸着傍晚时分就到的落阳关。就一路上楼船的速度看来,想来明日晚间水路的楼船便能与自己二人会合,到时候,到时候探春也就不再是探春,而是青罗,是涵宁公主。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如同这些日子是一个梦。待开了口,却也只是一句,“落阳峡的落日与玉晖峡的明月是齐名的,可巧我们赶的上了,断断不能辜负了。”探春道,“这江上落日,还是在江上瞧着的好。”这落阳峡与玉晖峡不同,虽然仍是两山夹水,却是开阔平缓的多,故而常有游人于黄昏赁了一叶小舟,去江上泛舟赏景。苏衡便点头,“这不难,我方才问过,我们在前头十里的清秋渡寻一个船家,便能从水路往落阳关,过落阳峡正好便是景色绝佳的时候。”
    到了清秋渡,探春兴致像是极高,去买了几样精致小菜并一壶当地的名酒,名字倒是极风雅,唤做“断鸿”。苏衡瞧着探春提着食盒上船,只笑道,“你这当真是游山玩水的模样,名山秀水中酌酒一杯,才不辜负了。”两人便相携上了船。虽是逆流而上,却也行的颇快。
    黄昏已至,探春却并没见到那闻名的落阳胜景,不免询问。那艄公年纪颇大,却是精神矍铄,也像是极有见识的,捋捋胡子笑道,“姑娘莫慌,这天下的好处,哪能这么容易便让你瞧见了?”正说着,小船转过一道屏障样的山,却是豁然开朗。
    两岸山势忽然开阔,那江面往两侧延展开去。小舟正对着一轮红日,那红日被漫天云霞映衬,挥洒出万里的金光,那西方的天幕如织锦一般,铺开赤红,纯金,瑰紫的颜色。那江面映着这万里天空,本就璀璨夺目的天幕被江水流淌出更丰富而瑰丽的胜景,那水光带着无尽的神秘而绮丽的光辉不断闪动,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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