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正文卷第八二九章济天下和利自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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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念念不忘的机械纺纱机,已经有些眉目。
    松苏地区的纱荒,已经渐渐浮现。从过去的四人纺、一人织;提升到了如今的十六人纺、一人织。
    重新塑造的以出口导向为主的纺织业基础,棉纱产业一开始就采取的是工场制,基本控制了长绒棉的纺纱环节。
    一旦机械纺车研究成功,转型会十分的顺滑。
    很俗的一句话叫时代的车轮开始转动,现实是真的已经开始转动了,即将爆发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最终结果,将直接决定大顺日后的发展。
    他虽庙算在握,觉得必胜,可内心终究还是有些忐忑。
    众人见他闭目深呼吸,转而叹息一声,也不知他是舍不得这里,亦或者是对将来回京的日子有什么担忧,是以并不敢说什么。
    这话不好接。
    接不好,难免引起皇帝的猜忌,亦或者明明是好好的拍马屁,结果拍到了痛处,惹了许多不愉快。
    过了许久,刘钰才像是安排后事一样,说道:“古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各行各业,都是如此。”
    “此时虽已早非松苏草创之时,但很多产业,仍旧前途未卜。智者,当于烈火烹油时候,便想到日后诸多危机。”
    “今日你们在此,以为日后松苏产业的危机,竟在何处?”
    这是刘钰在试探众人的政治倾向,当然主要是对外的。
    现在的情况,以烈火烹油来喻,一点不为过。
    痛苦的转型期,意味着廉价的劳动力。
    短暂的和平期,意味着外部市场的快速扩张。
    关东南洋的开发,使得工商业从业者经历着粮价最低的时代,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付出更低的工资。
    从当初爆发齐行叫歇要求米贴补助开始算起,已经十年不需要额外支付米贴了。米价只有高到当初商议好的某个值,才有米贴,这些年确实没有涨米贴的机会。
    政策引导的海外投资,使得大量资本进入流动状态,开发的南洋关东朝鲜日本等周边区市场,也使得物价革命的影响降到了最小。
    大顺这边的劳动力价格,粮食价格,以白银计价,依旧压在了大约三分之一于西欧最高地区的水平。
    以至于如天津等地,连麦秸编织的草帽,都能卖出去,而欧洲可是小麦产地。
    站在新兴阶层的角度,无疑真的可以称之为烈火烹油的时代了。
    至于江南地区逐步瓦解的农村、逐步退佃或者被逼着退佃的佃户,被粮价真正伤了了半自耕农,他们并无资格评价现在到底是黑暗之世还是烈火烹油。
    现在刘钰问这些新兴阶层,以及和这些新兴阶层联系日趋紧密的官僚,什么是远虑?
    众人短暂的思索后,回答倒是基本出奇的一致。
    “若有远虑,当在海外。”
    “这些年多读报纸,知海外诸事,以今岁的情况来看,域外之地,似又有大战可能?”
    “今年法国人的人参期货,尚未到港,已经有人开始抬价。以作囤积。如报纸上说的昔年荷兰人知南洋大战而屯茶一般。”
    此时松苏、登州、营口、南洋等地的报纸,与其说是报纸,倒不如说是三分之一是报纸、三分之一是海国图志、三分之一是域外殖民史。
    所谓的开启民智,未必非要喊口号,在相信人不是傻子的前提下,展示出世界的动态即可。
    大顺的这些新兴阶层当然不是傻子,甚至很多根本就是投机发财的,早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域外诸事的风吹草动都会对松苏地区产生影响。
    现在来看,影响还不算大,最多也就是一群人赌英法即将在北美开战。当初大顺在亚琛搞事情,要签反海盗公约、反私掠船公约等,两国可都没签。
    真打起来,那还不是互相劫船?到时候,岂有不涨价之理?
    毕竟,理论上,众人都觉得刘钰颇为亲法,万一到时候拉偏架,英国人劫了船来卖人参,这边加关税或者不让卖呢。
    至于说考虑到大顺可能也会抓住窗口期加入战争这件事,大部分人倒是没有考虑。
    虽然,其实大顺西洋贸易公司的几个寡头,对各国的东印度公司都相当不满,双方的冲突也时有发生。
    但,大顺真正掺和到世界大战中这件事,终究前所未有。
    下南洋不算。
    下南洋的时候,大顺的商贾力量还没有强到有极大的开战意愿,纯粹是皇帝在复刻前朝永乐帝下南洋垄断香料贸易。
    所以,大顺终究还是要迈出这一步。
    让一些阶层,看到战争带来的巨大好处,深刻体会到战争和自己的关系。
    这对松苏地区的意义,非常重大,因为大部分时候,他们无法切身感受到战争和他们的关系。
    比如西北地区的战争,对他们而言,那样遥远而又没有切身利益。
    当然就此时来说,如果和罗刹国再度爆发关于争夺鲸海以北冰洋的战争,他们肯定能够切身感受到,因为一些人就是搞海龙皮和油脂贸易发财的。
    西北地区的战争,能发财的,是当年在江南地区竞争失败的山陕资本集团,可不是他们。
    现在,刘钰提醒了一下他们。
    “先儒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如今我观欧罗巴之战争,国家胜败,损利商贾。既有损利,则有责任。原先这对你们来说,所谓天下兴亡、国家胜负,可能于你们都是一些空话。现在就大不同了。”
    “有些事,有些战争,士绅不支持,我非常能理解。一丁点的好处都没有,反倒还要多缴国税,为何要支持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欧罗巴诸国再次开战,这对你们的贸易极为有利。你们既然都能看出来,欧罗巴英法之战恐一触即发,想来待今年船来,也会有新的消息。”
    “你们既能看出来行业兴衰在于域外,这也算是开眼看世界了。”
    “现在你们不妨说说,你们想要什么?日后我心里也好有数。”
    刘钰心里是有数的,这些人想要什么,他有自己的判断。
    但他心里有数没用,得这些人心里有数才行。
    如果他们回答的不对,这一次“交代后事”,就需要指出来:不,你们不想要这个,你们应该想要那个。
    他们不需要考虑小农的利益,不需要考虑雇工的利益,刘钰只是在问他们自己这个阶级的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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