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演员的自我修仙》一张琴第387章念尔故人何可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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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友别来无恙。”青衣男子拢袖抬眸,向着苏音遥遥致意。
    风雨如故,暮色自四面八方涌来,天地一片昏暗。
    杂乱的坊市中,两道青影隔空相望。
    一居高处,仙袂冰姿,刀影直贯长天;一立红尘,方正庄肃,杀机隐于四野。
    然而,两个人的气机却又平淡。
    苏音唇畔笑意犹在,那青衣道人更是殷殷行礼,就好似客途偶遇的一双旧友,于是停车闲话、谈笑风生,似是全然未觉他们之间隔着的,是半个坊市。
    足有三、四里地的距离,于他们来说,似若咫尺。
    “铮琮”,苏音按琴于弦,乍响的琴声冷冽而幽寂。
    一瞬间,满地长草尽皆折腰,然而,其锋锐之意却丝毫未减,反倒因此而显出了一丝嘲讽之意。
    就如人低眉冷笑一般。
    以弦音掸去那似有若无的杀意,苏音止弦垂首,漫不经心的视线向青衣男子身上扫了扫,唇角便渐渐勾起了一个弧度:
    “自洪波江一别,算来也有年余,道友倒是没什么变化啊。”
    还是那么地阴险恶毒。
    这未尽之言,苏音相信青衣道人能够明白。
    是的,这突然现身之人——苏音敢打赌这人九成九便是沙井坊诡事的幕后黑手——正是洪波江畔意图杀死阿白的妖道。
    彼时,此獠以罡气化符偷袭苏音,险些不曾得手,所幸苏音灵机敏捷,凭借天元真灵赋予的本能及时抽刀,这才躲过了一劫。
    那一战,乃是苏音所经历的大小战斗中最为凶险的一次,时至今日,她亦会时常回想,且也始终想不能此人的动机。
    你说你好端端地跟小蛇妖打生打死,干嘛非要对一个无辜路人出手?
    本宫碍着你什么了?
    没看出来本宫那时候菜到根本瞧不出那地方有禁制么?然后就因为本宫在禁制旁边走来走去,所以就活该去死?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苏音以为,这便是理由。
    而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理由十分牵强。
    谁会生死存亡的间隙给自己临时拉个强敌啊?疯了么?
    这妖道之所以如此做,必有缘由。
    惜乎阿白根本不通世事,甚至连与青衣道人决死一战的前因后果亦搞不清,更遑论无端入局的苏音了,每每苏音问及,小妖精要么摇头,要么给出一个单字回答,包括但不限于:
    “啥?”、“啊?”、“嘛?”……总之就是以各种口音表达出“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音原以为此谜无解,却未想,人生何处不相逢,竟在此地重遇这妖道。
    “道友风采依旧,贫道见了,也甚欢喜。”青衣道人此时朗声笑了起来。
    语毕,蓦地袍袖一摆,提步向前。
    “呼啦啦——”
    疾风起,大片雨丝凌空倒卷,坊市中竟现出一片极净极蓝的场域,如若澄澈天宇重临人世,其间虽不见浮云游絮,那缓步前行的一袭青衫却比云絮更飘洒、比苍天更阔达。
    饶是苏音与这妖道有仇,此时亦不由得暗自叹服。
    这出场效果,比她也不遑多让了。
    如果说,她的步步生莲是仙人降尘,那么,青衣道人的凌空徐步,便是修士踏碎虚空、得升大道。
    一人个由仙入世、一个出世登天。
    若论境界,苏音自是高出一畴;可若论气势,青衣道人却盖过了她。
    那种不畏一切、决死向前的气度,大有“人定胜天”之意,也是苏音极其向往的一种意境。
    “贫道灵虚有礼。”
    暮风卷起薄薄的雨线,打湿了苏音的袖角,青衣道人的语声亦随风掠过耳畔。
    原来,这妖道叫做灵虚。
    倒是个好名号。
    虽然这人既不灵、也不虚,倒是务实歹毒得很,动不动就要伤人害命,白瞎了这清清净净的名目。
    苏音笑意泠然,启唇吐出了两个字:“苏音。”
    “原来是苏道友,幸会,幸会。”
    灵虚道人举手一礼,风仪极是超拔,若有外人在此,定会折服于他那种既豪侠又端正的气魄。
    不过,如今的沙井坊莫说人了,连老鼠都不见一只,自是不会有谁来捧他的场。
    苏音目色漠然,信手向弦上一拨。
    清音如缕,和着她冷淡的语声,随烟雨飘落:
    “灵虚先生,失敬,失敬。”
    最后一字落下,灵虚道人,已在眼前。
    这人很强。
    苏音神色虽淡,精神却是高度集中。
    从坊市中心至苏音身前,他总共只跨了三步。
    缩地成寸之术?
    未容苏音想明,灵虚便又开了口:“道友,何故扰人清梦?”
    他展臂向着四周一指,神情有些不解:“道友可知,若将这些人唤醒,他们可就都活不成了。”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苏音心头便腾起一股怒火。
    她笔直看着灵虚,语声越发冷淡:“哦?那依道友的说辞,你把这些大活人给弄成这生不生、死不死的模样,倒还是发善心做好事了?”
    “正是如此。”灵虚居然点头认下了。
    此刻,他那正气凛然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真切的悲悯,如秉执良心的有道之士,以善法为百姓渡厄、替无辜祛险:
    “世多困顿、人生皆苦,贫道发下宏愿,愿以一己之身,承受逆天道而行之苦,换得这众生忘却忧烦。
    如今,他们便于那虚之情境、梦之天地中,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这,难道不好么?”
    他说着又转首,望向这片颓败而荒无的坊市,眸光似穿透了这遮蔽天地的风雨,望向了别处,面上的悲悯亦于刹那间转作讥诮:
    “莫非道友竟觉着,这污浊不堪的地方,便是他们该当住着、活着的么?
    莫非道友竟以为,我若不出手,这些人就能长长久久、年年岁岁地活下去么?
    莫非道友竟不知,这惊鹤城每年冻毙的乞儿,仅是那繁华的南市北坊,就不下百余人么?”
    “轰隆——”
    闪电撕裂了黑沉沉的天空,银蛇乍现、雷声轰鸣,一时间,风雨大作,整个世界仿佛都将在这一刻倾覆。
    绕飞于众人身上的飞虫,不知何时已悄然隐匿,而倒卧于地的众人,却依旧闭目沉睡,好梦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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