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人声涨》第一百八十四章佳期本梦心难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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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境内此时忽地起了一阵大雾,虽没蒙到镜子般的池水画面,那边仍然清晰得亮晃晃,也没漫到流月三人中间,三人彼此看得依旧分明。可是,周遭的一切都被笼住遮灭了。
    司命看着忽地起了的变化,虽然疑惑,但看向流月的眼神难免多了几分怜意。
    她想再与他多些解释,可流月似是明白了她在想些什么,便说:“躺下好好看吧。隔绝之境,最利炼心。”
    司命换了个姿势侧躺着,朝远处施法,让小镜子继续连画。她又从自己的百宝袋里,掏出了两颗青杏果熬的糖,丢到了流月怀里。
    她说:“青杏初尝虽酸涩,回味却清甜。”
    流月没有答话,只先喂了小兔子吃,而后自己也将糖含住,入口确实很酸。
    项叶继续写着第二只曲子的评:
    “山阵迷蒙山气清,花林万步静醉人。酣摇百中憩,不曾闻泥声。未料思念一时至,千树万树盛。逢君今日开尊口,未亡万籁忽有灵。莫问何知你,莫求你是谁,自然而然之心境,天地山水之你。
    念及情长不贵日,今日难见他日约。此心已定君心遥,唯得君心似军旗。你来划船我来采,我念书时你作烧。裙裙摆摆似相配,小流细水春瓣回。得听谁人有锦帽,你抛衣来我弃钗。更知世事三千种,你我同心乐一在。
    谁念往年苦徘徊,忘却前生纠眠事。心觉明朝灿似霞,手持拨浪鼓,双辫曲欢欢。料得父辈不好应,计上心头念恒定。一排又过一山去,水影绿绿船烟起。
    愈老愈知世易变,人心似花总凋谢。愿得白鸥一沙座,可怜天绝碧影稀。”
    第三首曲转哀苦,只觉万事灰暗,没有希望:
    “做事谋划思量,问路千遍万方,行来行去无所定,所求皆失去。不知何处不恰当,但觉处处皆误迷,人间狠字为一道,柔肠百座不成事。既欲得之方玉,亦想全之天地,顺道之时本无事,逆道已远怎两全。可怜哀嚎屋琴,又罢惆怅弦几。不愿再作曲。”
    项叶和简云楟的故事,是很可推演的故事。在简云楟眼中,项叶是完美的爱人。在项叶眼中,简云楟是柔肠的所归。然而,世间事,从来非相爱,便能相守。倘若“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句总能实现,人们就不会拿它当做与“万事如意”一般的祝福妙愿。真正的世间,正是因为有情人难得成眷属,而万事多有不如意处,所以人人才爱听这祝愿。
    项叶根本等不了简云楟思四年,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可是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发现了自己的执拗和疏离。其实简云楟与她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接受的事,亦没有一方是真的犯下大错,所以不可饶恕。硬要论说,何处错,该说,错在了,这不是天上,而是人间。
    项叶以为自己愿意为爱付出一切而九死不悔,事实上从某个方面来说她的确可以做到。然而从另外的层面来讲,她又不可能做到。世上人人皆是如此。当自我存留时,自然可为所愿之事付出一切而不悔,可若是自我都不存,又谈何付出?
    她弱就弱在了,一方面她懂得,故心似明镜而照映自我与他人,另一方面她软弱,所以不肯狠心狠情地对待世间一切,自我与他人。所以她的痛苦都累积成自敛自埋的痛,她终将因自己建造的碉堡,而将自我束死。
    她的悲哀便是如今这世道的悲哀。从天上看来,明明她所坚持的一切本该如此,这样才对,然而,没有几个人真愿意听,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懂得。真正懂得的人又如谢林,同样苦于他人,与所爱相隔千里,也许终生难见,自身早无所求,而以渡人为任,一步算一步。
    她的痛苦是难以排解的痛苦,只因她明明觉得自己认定和坚持的是正确的,然而世间无法做到,可她又没法顺着朝堂庙宇盛行的规法去做事办事。她是谁,纵然她无法说清,可她的良心始终都在照应。她不愿意不是她自己,又不肯为了达到她自己而使用手段,于是只剩被逼退,一点一点地被逼到角落里。除了蜷缩抱头,自我封闭,她已经要无路可走。
    而这一切与简云楟的出现,其实大有关系。项叶原本虽也是心地纯良的孩子,但在长大的过程里,正常自然,是能够顺着京城规法活下去的孩子。她不犯事,却能绕着这些东西自保自乐,而一应不在意的逍遥。只因那时她理解人,却不爱人。理解众人皆有众人之欲望与难处,所以可商量处便商量,能过活时便不互找麻烦。在互损互害之际便不手软,当他人以坏心相与之时就悉数还之,不必可怜。可是,等到简云楟出现之后,她学会了爱。
    可以说这一切的借由是源于爱情,但在此爱之中,实则又包含了更为广阔和真质的爱。她渐渐明白,但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人生会逐渐地成为你的人生,他的追求会炼化和和谐你的追求。当你真心实意地爱上一个人时,你会情不自禁地想要为他付出和改变,并且这一切根本不需要问,值不值得。真的爱会无比自然地含有畸形的一面,自然地吐露着宠溺,哪怕是惯坏,只因你绝对不会想要伤害你爱的人。时间若有什么事铺展在你面前时便告诉你了:这件事会让他难过。那么,你便不会去做。
    项叶自己身上未曾发现的很多弊病,也在和简云楟相处的过程里被激发。她看见了自己的阴私和占有,也读到了自己的狠绝和极端,从前她并未发现自己是眼里容不得沙的个性,然而在一段的相处之中,她又发现自己不能忍受的东西原来如此之多。她自己转变多端的情绪使她觉得脱离控制,以往喜欢的自我模样会有蜕变之感,也会隐形和消失。很多时候,一些事情她本来知道,是的,也许应该如此,但她也却并没有耐心去谋篇布局和接受。只因她在爱里常常都想要问一个问题:“难道我们不是此刻想爱,此刻便该去爱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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