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百语②最新章节目录
佛光山为纪念开山三十周年,决定制作一部有关佛光山的纪录影片,电影制片厂特别指派曾经荣获金马奖的名导演——王童先生为我们执导。他几次领队上山拍摄镜头,我偶尔请他来法堂小坐,有一次,他听我简报开山经过之后,说道:“实在了不起!”我不经意地回说了一句:“遇到一些磨难障碍,没有什么了不起!”没想到这句话为王导演带来欢喜自在,此后批评他的一些言语传到耳边时,他不再烦恼,反而回答同事:“没有什么了不起!”遇到一些很无奈的事,他也不会抱怨,反而告诉朋友:“不要紧,没有什么了不起!”属下不小心犯错,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安慰对方:“不要挂碍,没有什么了不起!”台风来了,家里淹水,他不但不沮丧,反而劝妻子说:“没有什么了不起!”“没有什么了不起”不但成为他的口头禅,而且提升了他的生命境界。
我听说此事,颇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愉悦旷达,继而回顾自己一生之所以能专注于弘法利生,不为外境的顺逆高下所动摇,不也凭着这句“没有什么了不起”吗?只是鲜少有人能深切地体悟到:“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信念,实际上是建立在“了不起”的观念上。因为一旦你将自己所认为“了不起”的价值观凌驾于一切之上,自然就会觉得其他的事情都“没有什么了不起”,从而集中心思迈向“了不起”的目标。“了不起”的观念,养成我凡事敬重的态度;“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信念,养成我开朗、承担、果断、积极的个性。我的人生就在这两种生活态度交替下显得多彩多姿。
我生长在兵连祸结的时代里,当时家乡流传一句话:“宁为太平狗,不为乱世人。”年少时,在荒郊野地里,曾看到一朵小花在岩壁中绽放蓓蕾,迎向朝阳;也看过一撮小草在石缝中抽出新绿,随风摇曳,心里的感动一直持续到今天。因为我觉得:这些小花小草展现的生命力很“了不起”,人类如果轻易向厄运低头,虽自称为“万物之灵”,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青年时,我曾在盗匪出没的乡村办校兴学,教育乡村子弟,备受骚扰,险些失命;也曾到土豪劣绅掌权的地方上住持佛法,力倡革新,几乎被人置于死地,因为自觉生死之前“没有什么了不起”,而增加了百倍的勇气面对横逆,故能履险如夷。来到台湾,最初在宜兰弘法,一位妄言证悟的同道曾持棍找我理论,拿起桌上的垫板玻璃欲往我头上砸下去,我当时想果若难逃此劫,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所以默然不语,闭目静坐,这番不为所动的气势令他愕然,一场闹剧随之结束。来到高雄,因为某法师住持一间佛堂,引起一位同道不满,教唆左营海军数十人前来找我兴师问罪,只见他们来势汹汹,我自忖“没有什么了不起”,随即从容不迫地向他们开导,后来大家都带着欢喜的笑容回去。当时吓得躲在楼上的慈惠,事后和我说:“师父!你真了不起!”其实不是我“了不起”,而是“道理”“了不起”,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人,只要循着正道走,一切的磨难都“没有什么了不起”。
年少时曾偷偷地在寺院的空地里建了一个克难篮球场,看到同学们打球时那种欢喜的样子,自觉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所以立志将来要办一所四育并重,福慧双修的小学、中学,甚至大学、研究所,继续“了不起”下去。四十余年后,这些理想陆续实现,看到毕业的学生卓然有成,我反而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了不起”。
三十年前,我在东方佛教学院前面的深沟填了几千卡车的泥土,建了一个约四十坪的小平台,课余时和师生谈天说地,心里的高兴不可言喻,想到穷苦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这么一块平地,觉得很“了不起”,因此发愿以后还要建更好的设施,更多的道场,提供给大家共同“了不起”。如今佛光山上会议室、图书馆、会堂、禅堂、客堂等设备应有尽有,佛光山的别分院遍布全球各地。许多人说佛光山所建的道场富丽堂皇,美观实用,耳闻溢美之言,心念诸佛菩萨利益众生的“了不起”事迹,我们更惭愧自己“没有什么了不起”,唯有自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才能报答佛恩于万一。
也有人说我建寺好像用纸糊的,一下子就是一间,其实这一切的功劳归诸我是不对的,我只不过是从中担任穿针引线的工作,“没有什么了不起”;真正“了不起”的是万万千千的信徒,是他们点点滴滴的奉献,我们才有如此辉煌的成果。
过去交通设施不便,每次南来北往弘法,光是搭车就要花上一天的时间,途中吃素的地方可说是少之又少,一九七五年,福山寺落成,总算为大家设立了一个中途落脚的地方,无奈一些公务人员以磨人为乐,迟迟不让福山寺登记注册,八年后,才立案通过;佛光山寺也是经过十年的奋斗,才得以获准登记。如今还有一些别分院因为在高楼里面,没有飞檐翘角,碍于台湾法令,只认外貌,不认实质,无法办理寺院登记。这一切,我都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不准登记,我依法缴税;不准设立,我据理力争。佛法妙谛能传扬开来,为世人作得度的因缘,才是我们感到最“了不起”的使命!
佛经上说:三千大千世界七宝布施比不上四句偈功德。又说:一切供养,以法供养为上。短短的几句话道尽了文化事业“了不起”的功能,有感于此,在法务繁忙、经济最困难的时候,我接下《觉世旬刊》的重担,四十多年来锲而不舍,从报纸形态到杂志形态,从黑白印刷到彩色照排……多少次接到读者来鸿,为我们的持续努力而喝彩,但自忖与诸佛菩萨累劫精进,我们实在“没有什么了不起”,故而再接再厉,奋发继起。从《觉世》到《普门》,从“佛光出版社”到“香海文化事业”,从最初三重埔的“佛教文化服务处”到目前世界各地的“佛光缘书坊”……
年少时常被师长斥责:“没有出息!”心里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我坚信凭着自己的努力,必然不会辜负此生。所以不但从未记恨在心,而且由衷感谢老师肯直言教导,真是“了不起”。现在多少的匾额、奖章堆满仓库,我也认为“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我认为那不是在表扬我,而是对宗教人士贡献社会的肯定与鼓励,这一点才是奖章背后真正“了不起”的意义所在。
初来台湾,正当人生穷苦潦倒的时候,寒无衣,食无饱,甚至遭到叩门不应的难堪、尖酸刻薄的讥讽、鄙夷歧视的眼神、踹门责问的羞辱,这一切我都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一意在办道讲学上努力用心。如今,典礼邀约应接不暇,弘法行程已经排到明年甚至后年,每天接不完的电话,开不完的会议,甚至一出门就遇到路人要求签名、合照,多少的恭维,多少的赞美,我依然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我一如往昔,仍旧是一个志在人间弘法的和尚。
戒严时期,每次出外弘法,遭逢多少阻挠,自觉“没有什么了不起”,我忍辱负重,为所当为,四十年来,多少信徒成为今日佛教的中坚分子;二十多年前想送弟子出国深造,台湾佛教会种种刁难,自忖“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为他们办观光护照,虽说多花了许多冤枉钱,但他们千辛万苦,学成归来,为佛教带来多少贡献。“国际佛光会”成立七年来,会员们在各地举办各种公益活动奉献社会,得到多少肯定。但也听到许多不实的批评,自念:“没有什么了不起!”让我来给他们欢喜,让他们感动,多少人因此扭转观念,化敌为友……对干种种逆境,因为我能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态度去承担,去化解,所以后来都成为“了不起”的修行资粮。
有人说我讲经说法、慈善救济、文教事业、共修活动……度了多少人,我每次听了都觉得很惭愧,因为实际上是佛法在度众,自己“没有什么了不起”。《金刚经》云:“一切众生我皆令人无余涅槃而灭度之,而实无有一众生得灭度者。”佛陀度无穷、无尽、无量、无数的众生都觉得无有一众生可度,我一点儿小功小德,还有什么“了不起”呢?
也有人说我拥有多少道场、多少徒众、多少佛光会、多少会员,其实这些都不是我个人的,而是大家的。一个人即使拥有三千大千世界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伟大人物身居要位,也慨叹:“高处不胜寒!”可见金钱、名位“没有什么了不起”!所以我们不必用权势、财富来打倒别人,因为那些都是过眼云烟,“没有什么了不起”!真正“了不起”的人“以无为有”、“以空为乐”,处处喜舍,心心念念都在众生身上。
一九六三年,我随台湾佛教会访问团赴东南亚访问归来,许多人羡慕我们能和国家首领见面,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了不起”,“了不起”的是印度尼赫鲁总理竟向我们展示办公桌上供奉的佛像,并且表示印度以佛教文化为傲,身为佛子应以发扬佛陀的和平精神为己任;菲律宾乃天主教国家,马嘉柏皋总理居然在总统府优先接见我们,并且邀请我们前来菲国传教。因此,三十年后,我将位于马尼拉市中心的苏联大使馆改建为佛教道场,弘扬大法,以实践当初的承诺。三十五年后,我在印度传授国际三坛大戒,让南北传的戒子聚集一堂,从教界本身的和平团结做起,来响应尼赫鲁生前的美意。
今年(一九九八年)二月,我们到曼谷将来自印度的佛牙恭迎来台供奉,媒体以“政治人物参加迎牙行列”为题大肆渲染;以为这回逮到一个新闻卖点,可以广增销路,其实这些所谓的政治人物都是佛教信徒,在我眼里与一般信徒无异,“没有什么了不起”,“了不起”的是他们对于佛陀的真身舍利那种恭敬虔诚的心意。
今年(一九九八年)五月,我到回教国家马来西亚弘法时,曾与总理马哈地会谈。当我踏出总理署大门时,记者们全部一拥而上,有人说:“这是马哈地担任总理十八年来,第一次接见外国宗教人士。”也有人说:“马哈地总理和别人讲话通常只有十五分钟,这次和你竟然讲了四十分钟!”其实殊荣美誉“没有什么了不起”,我觉得真正“了不起”的是有“马来西亚圣人”之称的马哈地:前年我在吉隆坡的莎亚南体育馆主持八万人弘法大会时,身为虔诚回教徒的他竟默默地捐出五万元马币作为赞助基金;今年我在马国弘法,举行六场弘法大会,他也向我表达诚恳欢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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