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光》正文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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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发表这套宏论的。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而是大陆即社会整体的一部分,如果每个人都仅仅只追求个人的幸福,其结果就是谁也得不到幸福。对人生哲理的探求会促使人们懂得必须努力地去改变自己的生活环境……“真可悲!”费渊摇了摇头,像你这样的处境,这样的社会存在,居然还抱这样的生活态度:我相信你再碰几个钉子,就会改变你的信念的。“信念?曾储裹了裹身上的黑大衣,低声说。他的神情那么庄严,好像面对着一座女神的雕塑。”信念……“他又重复说。”真的信念,怕是不易改变的……那口气,好像生怕碰坏了一件什么无比美妙的东西。
    然而,我对这一切早已淡漠了。我的心宁静得像月球的表面,没有风也没有涟漪……“费渊耸了耸肩膀。”啪——“一个扣子从曾储的大衣上掉下来,他捡起扣子,在手里摆弄着,”当然,对一颗变冷的心来说。什么都要褪色,要紧的是怎样才能不变冷……我帮你钉上吧!“芩芩轻声说。她忽然觉得这个水暖工是那么令人同情。她若不帮他钉上,那个扣子或许出了门就找不到了,而他却要在寒风中东奔西跑地检查暖气。他们交谈、争论的时候,似乎根本就忘了她的存在。是呀,她对于他们算得了什么呢?无论是”自我“还是”社会性,她都没法子插得进嘴。她只是非常愿意帮他们做一点事,也许她心里会舒坦一些……
    “有针吗?”她问费渊。
    “不用了!”曾储客气地拒绝道,“我自己会钉,真的,不是吹牛,我还会做衣服呢,翻领大衣,喇叭腿裤,西装裙,小孩儿围嘴袋……不信吗”他笑了一笑,脸上又浮现了那一种天真的稚气,同他刚才那严肃的争辩该有多么不协调。他走到门口,回头对费渊说:嗳,听说兆麟公园今年的冰灯不错,有一只天鹅……
    “唔。”费渊也报之以淡淡一笑。不过,芩芩似乎觉得他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心是那么冷漠、淡泊,既没有浪花,也没有波涛,没有光,也没有热,好似一片荒凉的沙洲,无法摆脱那无形的寂寞感;又有如一颗遥远的星星,惨然地微笑,孤零零地悄悄逝去在夜空里……
    走廊里传来了曾储哼哼呀呀的歌声:“西班牙有个山谷叫雅拉玛……”歌声远去了,房间里又恢复了静寂,芩芩似乎听见了自己腕上的秒表声。
    “他如果有过我这样的遭遇,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想了……”费渊叹了一口气。他望着自己床头的那两张照片,很久没有说话。
    “芩芩……”他忽然叫了一声,声音很轻,似乎有一点颤抖。这样轻的声音却足以使芩芩的心爆炸——她吓了一跳,鼻尖上冒出了汗珠。
    “我知道。你很单纯。”他默默地看着她。芩芩看不清他镜片后面的眼睛,但知道他的目光正追踪着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你很单纯……可是,她却走了……”“她是谁?”芩芩问。虽然她似乎已经知道那是谁。“七七年春天,她回南方了。扔下了我,一个人走了……”他垂下了头,“那时我才真正明白,人是虚伪、丑恶的,我看透了,彻底看透了,个人的利益是世界的基础和柱石……可是你,噢,你这个小女孩,似乎倒还保留了人的一点善良的天性呢,真奇怪……”他自言自语地说。
    “不,不……”芩芩紧紧揪住了自己的围巾,心慌意乱地在手里搅动。她怎么是单纯的呢?她,一个快要结婚的女子,竟然主动跑来找他,同一个陌生的男子坐在一起交谈这么久,她怎么还会是单纯的呢?按照他的逻辑,她应该是世界上第一号虚伪、丑恶的人了。她突然觉得脸红、惭愧,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她想哭。“不……”她喃喃地说。
    “你不要分辨了。”他说。他说话总似乎有那么一点旁若无人。“从我见你的第一个傍晚我就发现了,你当然不是在研究玻璃,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在看玻璃上的冰凌花。在这人心被毁坏得太多的当今世界上,还会有什么人欣赏那圣洁而又虚幻的冰凌花呢?可是你在看它,在叹息它的纯洁,由于它,你感慨自己内心的孤独……”他的声音很轻,像雪花;很软,像新鲜的雪地。芩芩的心颤抖了。她真想哭,扑到他的怀里哭。孤独?只有他知道她孤独、寂寞。身处于人群之中,表面看起来浑然一体,然而,内心却格格不入。好像玻璃对于水,又好像石棉置于火……只有他看透了她的心思,体谅她的苦衷,也许他是一个真正理解她的人呢。可是,他的声音为什么没有一丝热气,像冷僵了的积雪,沙沙作响,搓着她的心,使人隐隐作痛。她觉得浑身发冷,抬起头来,看见了玻璃窗上的冰花——呵,你又来了,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呢?莫非你是这阴冷的大学生宿舍的常客?
    多美啊,芩芩禁不住又在心里惊叹不已。虽是下午,它却恍如一片晨光曙色,在那银色的东方,飘舞着无数的纱裙……那一层突起的霜花,难道不是舅舅大皮帽上的白绒毛吗?
    “你见过北极光吗?”她突然问。问得这么唐突,这么文不对题,连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他看着她,没有回答。芩芩心跳了。她怕他说出她不希望听到的话来。
    “那么……你,知道北极光吗?”他点了点头。
    “你,喜欢它吗?”又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没见过的东西,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呢?不,芩芩不是这个意思。她只不过是想知道,他会不会像傅云祥那样,除了菩萨的灵光以外……当然,他不会。他会说……
    “极光是高纬度地带晴夜天空常见的一种辉煌闪烁的光弧或光带。”他终于开了口。口气像芩芩中学里的一个严厉的物理教师。“也是太阳的带电的微粒发射到地球磁场的势力范围,受到地球磁场的影响,激发了地球高层空气质粒而造成的发光现象。明白了吗?它只是通常在高纬度地带出现,北纬部分就叫北极光。”“不。”芩芩忍不住说,“在我国东北和新疆一带也曾出现过,那是太阳黑子活动频繁的年月。我舅舅……”还说什么呢?舅舅同他有什么关系?
    “出现过?也许吧,就算是出现过,那只条极其偶然的现象。”他掏出一把精致的旅行剪开始剪指甲,“可你为什么要对它感兴趣?北极光,也许很美,很动人,但是我们谁能见到它呢?就算它是环绕在我们头顶,烟囱照样喷吐黑烟,农民照样面对黄土……不要再去相信地球上会有什么理想的圣光,我就什么都不相信……嗬,你怎么啦?”芩芩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觉得眼睛很酸、很疼,好像再看他一眼,他就会走样、变形,变成不是原来她想象中的地了。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在下沉,心在下沉,沉到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去。那是一口漆黑的古井,好像芩芩小时候读过的童话《拇指姑娘》里的那条地道,地道通向那只快要做新郎的肥胖的黑老鼠的洞穴。她为什么那么失望?北极光本来就是罕见的,偶然的,它再美,同她和他们的生活又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呢?它的存在与否又有什么具体的意义呢?费渊,他也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罢了,比傅云祥说得“高级”一点儿,看得更“透”一点儿。有什么可失望的呢?你不是来补课的吗?问什么北极光……
    她解开书包,取出了日语讲义,把书页翻得哗哗响,像一个顶顶谦虚的小学生一样认真地说:“嗬,浪费你不少时间了,言归正传吧。我现在最困难的是日语语法……”他很快从桌上那一堆书中找出一本精装的小书,放在她面前,似乎随意说:拿去看吧……另外,以后你如果有空,可以常来找我……愿意吗?我,呵……同你一样,也常常感到孤独……
    夕阳从积满霜花的玻璃窗上透过来,没有几丝暖意。芩芩发着愣,一遍又一遍地辨认着他床边上隐约可见的诗句,她仍然不明白费渊为什么偏偏喜欢这两句:“我要唱的歌,直到今天还没有唱出,我每天都在乐器上调理弦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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