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风景旧曾谙》125第五十二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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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次日一早,这王熙凤在贾母跟前侍奉了早饭,又在王夫人屋里说了一会子话,从正房下来,到自家屋里坐了,才叫管事媳妇、女人们进来回话听吩咐,就见平儿笑嘻嘻走进来说:“林家的人来了。”
    凤姐就让快传。结果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紫鹃。凤姐顿时笑道:“小蹄子们弄鬼。害我还当是谁。”
    平儿也笑道:“奶奶说笑。难道前日户曹衙门那趟子腿是白跑的不成?”
    原来贾母素来最疼黛玉,知道此番她与林如海父女并一家子来京,虽也有四、五十口,多是林如海跟前的人,内宅不过两个姨娘,随身丫鬟,媳妇、嬷嬷等伺候的人有限。那日问过了黛玉,就命熙凤将紫鹃一家子的身契提出来,又有一个三等丫鬟文鹊的一家子,一齐送到林家去,并在户曹衙门过了档。如今两房家人正交接贾府中的职司账目之类,待交割结了,便正式过到林府那边去。故平儿有此一说。
    凤姐笑道:“放屁!这个我还不知道?她就是如今过去林家,难道不是这边家生女儿长大,难道伺候的不是这府里姑太太的千金?”问紫鹃:“林妹妹好?怎么一早儿打发你过来?可是有什么话说?”
    紫鹃上前行了礼,说黛玉问凤姐好,然后道:“我们姑娘恰得了一匣子大红珊瑚,命我送来。并有一封书信在这里。”便将捧的匣子及书信奉与凤姐。
    原来王熙凤之女大姐儿诊出双目有翳,正用着珊瑚散。此时听紫鹃一说,凤姐心知必是上好的,于是连忙起身,亲手将匣子接过来,再交给平儿,吩咐:“仔细收妥了,预备药上使用。”拿了书信在手里,并不忙看,只向紫鹃笑道:“到底是亲姑姑呢。家去跟姑娘说,大姐儿和我必亲自过去谢她。”紫鹃笑着应了。
    凤姐又问了两句林黛玉在家如何,后日跟陈氏等几时过来,然后笑道:“我知道你还要去看家里那些姊妹,也不虚留你客套。这就叫平儿同你出去吧。顺便也一起逛逛,躲躲懒散心。”
    紫鹃就行了礼,和平儿寻袭人、麝月、鸳鸯、琥珀等说话去了。王熙凤命唤了小厮彩明单独一个进来念书信。黛玉自六七岁在荣府,住了这些年,如何不知凤姐性情?信里简单明白,只七八句话,倒说了四件事:一件是珊瑚乃是陈氏所赠;一件是后日陈氏来访,从者有二子、三孙、二子媳、一孙媳、三孙女;一件是陈氏问了这边姊妹,并按各人喜好备了礼,“细问迎、探,形状甚喜”;末一件是陈氏饮食口味。
    凤姐听了信,打发彩明出去,自己拈着那一张纸,低了头默默想了一会儿,方抬头扬声道:“人来!”就有来旺媳妇在堂屋门上伺候。凤姐问:“这会子老太太跟前有谁?传饭了没有?”
    回说没有。凤姐便吩咐:“我要往老太太处去。这边若无十分要紧的事,就散了,明日再来回。”
    众人才应一声,正要退去,凤姐又道:“若拿不准,候在这里不妨。倘若心迷眼瞎,误了事,可仔细你们的皮!”
    有那几个脚快迈了步的,一听这话,赶紧就又把脚收回来。凤姐眼见这样,自己也忍不住,“呸”一声笑骂道:“这一窝没用的——合着我跟前原来全是些没抓拿的糊涂虫?我的大娘、奶奶们,就说一句,快别在这里装相;赶紧夹着那一根,各自做正经事情去。”众人这才笑着一哄散了。
    这凤姐儿自己走去贾母上房。迎面恰遇着湘云、宝玉两个拉着手一路说一路比划,宝钗噙着笑落两步跟在后头。三人抬头见她来,都围过来问好,问她哪里来。
    凤姐笑道:“自然是我那里来。你们往哪里去?”湘云答说往迎春屋里去。凤姐笑道:“林姑娘打发紫鹃过来了。我让平儿和她各处会姊妹们去,度算脚步,这会子怕是也在那边。”
    湘云闻言大喜,向宝玉道:“二哥哥,我们快过去找她。”拉着宝玉就往那边去了。
    这边宝钗向凤姐笑道:“云妹妹还是这样小孩子脾气。”
    凤姐摆手,笑道:“可不就是这样。薛大妹妹也快过去吧。这风口里头站不住,别叫扑坏了。”宝钗这才告辞去了。
    凤姐就到了贾母房中。贾母正就着鸳鸯的手看暖帽花样子,见凤姐来,笑道:“快来帮我挑一挑,看哪一个好。”
    凤姐只随意看一眼,笑道:“鸳鸯的手底下扎出来的花儿,还有不好的么?哪一个都使得。老祖宗实在拿不定主意,索性一样做一个罢。”
    贾母笑骂:“你嘴皮子上下一碰倒轻巧!就有这许多工夫做活儿,我也舍不得鸳鸯丫头这许多劳累。”就指了一个给鸳鸯,道:“得空就做做,也不是什么着急使用的玩意儿。”
    鸳鸯笑着应了,知道凤姐此时来,必有正经事说,拿了花样子就要退下。凤姐忙止住,道:“鸳鸯姐姐不忙,有两句话说。”
    鸳鸯就看贾母。贾母歪在榻上,向凤姐笑道:“你要寻她有事,只管带了去。完了亲自送过来我跟前就是。”
    凤姐忙笑道:“并不必带了去,反倒是要正经讨老太太的一个示下。”于是就从头仔细说起来:“刚刚林妹妹那边送了信来,说一些林姑父那边舅老太太明朝来家的事情。我因见送信的是紫鹃,想到前两日老太太允准,她一家子都该算是林家的人了。只是她爹妈此刻都在南边看房子,又遇着年头底下正忙,清点物件、交割职司,一时怕赶不及年前上来,就跟林妹妹商定了,索性等过了年再让上京来。如今却该要定下接替他们的人,过了年往南京去,好让他们过来。我想这接手的人旁的不论,第一要忠心老实、知根知底,从家里几辈子的老仆当中选得才是。”
    贾母听到这里,就知道凤姐的意思,指着鸳鸯笑道:“这不正好一个站在你跟前?”
    凤姐笑道:“老祖宗这话是允准了?我原想来想去,就是他们一家子最合适。但又怕是老祖宗跟前得用的,轻易脱离不得。既这么,我家去就料理这个事。”
    贾母听这么说,忙道:“你只让她娘老子南边去,我这里可离不得鸳鸯这丫头。”
    凤姐忙笑道:“这个自然。就是我,多少事情还要鸳鸯姐姐帮衬,哪里舍得她也离了去?”又拉着鸳鸯的手,说道:“南京虽是一些老房子,但是祖宅,又有家学、祭田,非得要最忠心妥当的人去看守。挑了一圈,再没别的人。只好派你家过去,又要留你在这边侍奉老太太,倒累得你父母子女分离,叫我过意不去。”
    鸳鸯在旁听两人说话,心里早已翻腾:她父亲金彩年纪已经不小,近来常说精神见弱,听差日渐吃力。且贾府人口众多,内外几重管事。自己一家虽因在贾母跟前侍奉,略得些脸面,到底不如别人滋润丰足。如今倘若果然领了差事到南京去,名头上是看房子,那边一无家主,二无杂人,举止行动自在不说,凡事都能有七八分算话作主。又是忠诚世仆才有的体面,里子面子都是足的。唯一可虑者,父母兄弟都往南去,只留自己一个在这边,不免孤独无靠。然而听见这边王熙凤先把这话说起来,赶忙说道:“这都是奶奶抬举我家,哪里担得起一个‘累’字?叫奶奶过意不去,倒是我先不懂事了。”说着又蹲身告罪。
    贾母见她两个对答,笑道:“凤丫头这话倒有些道理。一家子只留一个鸳鸯,也太孤独无靠些了。”
    凤姐笑道:“这个好办。我记得金彩有三个儿子,长的金文翔二十三岁,前年成的亲;下面两个小的也十二、三岁。这番就叫鸳鸯她爹娘带了两个小兄弟去,他哥哥嫂子还留在这边,兄妹之间就有照应了。”
    贾母点头,道:“这样好。只是这金文翔现今是个什么职司?要能时时进来回话的才好。”
    凤姐忙道:“上个月这边买办上的姚盛给派到庄子上去了,还没补人上来。不如就叫金文翔顶他的差。”
    贾母说好,又问:“他媳妇现在哪里当差?”
    凤姐想了一想,笑道:“在大太太那边看后院几个的浆洗。她原先是老姨奶奶跟前使唤的人,前年放出来,配了鸳鸯她哥哥,又安排了这个差事。”
    贾母就点一点头,说:“我这边浆洗上的几个婆子也有年纪了。你跟大太太说,把她调过来,放在我这里。她那边倒该派个更老成的去。”
    鸳鸯听了,一发欢喜感激,到贾母跟前跪下叩谢恩典。贾母忙笑着叫起,指着凤姐说:“你只管谢她——都是她一句话说起来的事。”
    鸳鸯又忙谢了凤姐。凤姐扶起来,笑道:“谢什么。都是孝敬老太太。”
    又说笑两句,鸳鸯亲手奉了茶给贾母并凤姐。贾母这才问凤姐道:“你林妹妹送了信来,还说什么话?”
    凤姐道:“说了林姑父那边舅老太太的饮食喜好。口味偏清淡,不惯重口,不食辣,倒爱喝一口酸汤。我已经吩咐厨房预备整治了,等下就有菜单子送过来,还要劳老祖宗再掌一掌眼。”
    贾母笑道:“你妹妹是个心细的,跟你又好,才特意来告诉你。”想了一想,又说:“南边的人多喜欢吃糟味,记着备上,好下酒。”凤姐应了。
    贾母又问会客处所,陈设布置之类。凤姐一一说了,种种料想周到,行事体面,听得贾母满心喜悦,十分称赞。凤姐道:“幸而老祖宗点头。昨儿家里讲起来,二爷还说我太巴结。平时几位舅太太家来,哪里有这个阵仗,也不怕别人打眼?意思是照着往常的比例来。但是我想头一条林姑父就是稀客贵客,老爷那里最看重的;章家舅老太太更是第一次到我们家来,自然比别家不同。果然方才林妹妹送信来,信上说那边也十分郑重。舅老太太更亲自问了林妹妹,好给咱们家几位姑娘预备见面礼。”
    贾母听说,顿时吃了一惊,道:“这话果真?”急问凤姐林黛玉到底如何说。凤姐就把袖来的信呈上。贾母仔细看了,再三点头,道:“再想不到她竟如此重情。”就叫鸳鸯,吩咐:“开箱子把前头八锦阁新打的头面拿三套出来,再拿那两副赤金八宝镯子和一对刻绞丝纹的羊脂玉镯子来。”
    一时就将东西拿来,凤姐忙帮着一件件奉到贾母跟前:头面乃是一样掐丝点翠蓝琉璃珠的,一样赤金红宝米粒珍珠的,一样金银丝编五彩珍珠玉石的,每样都是分心、挑心、花钿、满冠并一对掩鬓、一支大凤簪、一支草虫小簪、两对小插、一副耳坠、一副手镯的一整套。凤姐一边看,一边叹,道:“我可是开了眼了,竟不知道老祖宗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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