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落日圆》三百一十一、桑亁河上的幻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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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为物资囤积的地方。
    现在,这些草棚已经荒废了,破破烂烂的,很多木头被周围的居民拆回去当柴禾烧了。也有渔民为了抵御半夜寒冷拆了草棚,在河边点燃篝火,驱赶严寒,胆怯和寂寞。
    耶律隆运出门没多久,就看见这么一堆篝火,它像一粒出现在漆黑夜里的寒星,耶律隆运精神立刻振奋起来。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奔向那里,以为萧绰就在那里,那篝火晃动起来,宛若萧绰头上的皇冠,耶律隆运急急忙忙地向河边跑去,也不知跌倒了多少次,手掌割破了,没穿鞋子的脚也流血不止。
    夜是那么黑,如一团漆一样,但是,耶律隆运看到亮光。他飞蛾扑火似的扑向渡口,嘴里大声喊着:“燕燕,我可找到你了,你别藏了。”
    他一边跑一边呼喊,心急如焚,急切的呼喊声在夜空中回荡,让人听起来非常凄厉。
    朦胧中,耶律狗儿听见了耶律隆运的呼喊声,立即惊醒了,连忙站起来,冲出驿馆。夜太黑,没有看见耶律隆运,只听见他的呼喊声从渡口那边传来。
    耶律狗儿大吃一惊,连忙喊醒驿馆的所有人,点起火把向渡口奔去。他在渡口附近发现了耶律隆运,他倒在一块麦田的沟渠里,身上沾满泥巴。
    耶律狗儿抱着他的时候,他正挣扎着爬起来,要想渡口爬去。一群人把他抬回了驿馆,发现他遍体鳞伤,因为回到了驿馆,四周出现了熊熊燃烧的火把。他因而显得惊慌失措,脸上露出痛苦,绝望的神情。他大声喊着:“燕燕,你回来,我看见你了。”
    最后,他一阵气促,昏了过去。
    众人都惊骇不已,看着一脸疲惫,伤痕累累的耶律隆运,都不相信这就是契丹大丞相。
    王继忠说:“梁王,还是把大丞相带回去吧。”
    耶律隆庆却有些为难,说:“大丞相都这样了,带回去怎么办?”
    耶律狗儿为耶律隆运洗去身上的泥泞,他却睡着了,任由耶律狗儿为他擦洗,像临终的洗礼一样。
    之后,他仿佛清醒了,再也没有像这次一样跑到野外,去寻找萧绰了。
    他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而且进食很少,每天只喝一两口汤。他很少说话了,偶尔自言自语,说一些谁也不明白的话。
    他让耶律狗儿搬一张椅子放在屋檐下,在这里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桑亁河,那片柳树林也清晰可见。
    耶律隆运坐在椅子上,一坐就是好半天,闭着眼睛,像一个禅定的老僧,枯槁的脸上,皱巴巴的像一枚核桃。偶尔,他睁开眼睛,如火炬一闪,这时,你会发现他还在俗尘里挣扎。枯槁的面容下面是大千世界,喜怒哀乐。
    耶律隆运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就觉得萧绰来到他的身边,怜惜地看着他,伸手摸着他枯干的,蓬乱的头发。对他说:“德让,你不要乱跑了,我就在你的身边,我没有躲藏,哪儿也没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耶律隆运感到欣慰,他静静地坐着,闭着眼睛,与她交谈,深情地看着萧绰。她总是悄无声息地走来,每次来都会改变她容貌,从窈窕淑女到苍颜白发,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一眼看出她,她妩媚的面容,含情的眼睛,她的身材一直保持得那么好,而且她来的时候也总是系着那条洁白的丝绦,那是他送给她十岁生日礼物。
    此刻,他是幸福的,谁也不知道他心中的秘密,他要一个人静静地享受。他支走了梁王,支走了王继忠,甚至连耶律狗儿也要支走。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屋檐下,闭着眼睛晒太阳,一坐就是一整天。
    因为再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举动,大家也都放下心来,梁王和王继忠回城里去了,王继忠还要与宋国交涉,因为,刚刚边界起了一点小摩擦,他担心事情会升级,就急着回去处理去了。梁王要赶回去约束士卒。
    二人来向耶律隆运辞行的时候,他正闭着眼睛坐在屋檐下打盹。
    王继忠向他说明了原因,他瞥了二人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朝他们挥了挥手。
    耶律隆庆说:“尚父,我们走后,你可不要乱跑。”
    耶律隆运说:“是的,我不乱跑,我哪儿也不去,我听你的。”
    耶律隆运回答耶律隆庆的话的时候,眼睛望着别处,在王继忠看来,他仿佛不是在跟耶律隆庆说话,而是答应另外一个人。
    王继忠有些骇然,临走时,让耶律狗儿一定要小心照顾耶律隆运。
    自从上次耶律隆运跑出去之后,耶律狗儿一直很小心,几乎与耶律隆运寸步不离。耶律隆运晒太阳,打盹的时候,他也搬一张椅子离他不远处坐着,或者在附近呆着,总之,不让耶律隆运走出自己的视线之外。
    耶律狗儿心疼这个三叔,特别是近来,他的一些奇怪的举动,像一个疯子般地寻找皇太后,更让耶律狗儿心酸。看着他像一只疲乏的,苍老的狗一样蜷曲在太阳底下,他就忍不住流下眼泪。
    但是就在这天夜里,耶律隆运又走出了驿馆。
    这又是一个月明之夜,墙壁上的那张投影又出现了,而且更加清晰,生动。她从墙壁上悄无声息地走下来,来到他的身边,抓着他的手,流着泪说:“德让,你受苦了,你一个人好孤单,跟我走吧。”
    耶律隆运站起来,跟着她悄悄地出了驿馆。
    月光非常明亮,简直如白昼一样,远处的桑亁河也闪着银色的光辉,只是在柳树林中,阴阴的一团,乍一看,如一片青雾。透过青雾,仍可看见点点银光闪烁着,眨着眼睛。这是月光穿过柳树叶罅照到湖面上的反光。
    但在耶律隆运看来,那是萧绰的召唤。他满心欢喜地向河边走去,他的脚步是轻快的,还流着血的脚一点也不疼痛,像有一只大手将他托举起来了。他快乐得热泪盈眶。
    “燕燕,等着我,我很快就要追上你了,你别走这么快呀。”
    耶律隆运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飘浮起来了,仿佛他不是在桑亁河河边奔走,而是骑着一匹骏马在无垠的草原上驰骋,原野上鲜花盛开,他穿行在一片花海里,五彩缤纷的鲜花几乎淹没了他,也淹没了萧绰。
    他的燕燕忽然不见了,耶律隆运茫然站在旷野里,周围是一片明亮的银光,静悄悄的,连风都没有。
    耶律隆运茫然若失,大声呼喊:“燕燕,燕燕,你怎么又跑了?你在哪儿?”
    没有回答,但是,耶律隆运分明听见了,有声音从渡口那边传来:“我在这儿。”
    耶律隆运看着那眨着眼睛的桑亁河,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只觉得眼前有一团亮光照耀着他,高大的柳树像一排侍卫列队等着他,平整光滑的河面如一条宽阔的道路在他面前延伸着。
    流水潺潺,仿佛车轮从“路面”驶过,以至于让耶律隆运对脚下是一条大道深信不疑。
    他站在河边,没有找到他的燕燕,他便坚信燕燕已经坐着马车走了。他决定追上上她,走上了他脚下的大道。
    他的眼前鲜花又盛开了,西山上的桃花,留守府内杏花,黑山的金莲,二哥墓后的杜鹃,怡和园内的芍药花,潢川上的马兰花,万紫千红,在他眼前铺展开来。萧绰在前面向他招手,笑靥如花。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悠扬如钟,清脆如磬。耶律隆运笑了,只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轻,如一片鸿毛,随风飘举,飞向了无垠。
    这天夜里,耶律狗儿睡得很沉,不断地做梦,一个接一个地,好像是一场梦,又支离破碎,把他埋在里面了。
    次日醒来,阳光灿烂,是一个明媚的清晨。驿馆前面的桃花一夜盛开,灿如云霞。
    耶律狗儿见了,非常欣喜。他知道耶律隆运很喜欢桃花,不知他见了桃花时,是怎么开心?他要把这个好消息早点告诉他。
    耶律狗儿走到耶律隆运的卧室门前,侧耳倾听,屋内没有声音,轻轻地推开门,只见被褥揉成一团,以为,耶律隆运怕冷,蜷缩起来了。遂走了过去,却发现床上没有人。耶律狗儿顿时惊慌起来,连忙跑出去问侍卫,都说没有看见大丞相。
    耶律狗儿越是惊慌,在驿馆的各个角落里寻找,没有半点踪迹。
    耶律狗儿心里沉重起来,说:“糟了,大丞相一定偷偷地出去了。”
    驿馆里所有人都惊慌起来,搜寻随即展开,几十人在驿馆前前后后找了一个遍,没有找到。
    有人说:“大丞相年纪大了,脚又受了伤,不会到很远的地方去的。”
    而耶律狗儿的心越来越沉重了,巨大的恐惧紧紧地压着他,让他一阵阵地颤抖。他紧张地往渡口走来,没多远,他发现耶律隆运的一只鞋,他捡起鞋,向渡口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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