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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络眼看着齐妍儿倒下去,一时竟不敢相信,他发疯地叫嚷着,目眦尽裂,此刻他只想生咥了那群人。
齐妍儿倒下去之前,眼中分明撒了些泪水出来,沈络看得如此真切,那眼神里有不舍,也有遗憾,那种眼神,生生将沈络看得碎了。
齐妍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望向沈络,她的肺脏已经被弩矢射穿,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每一次呼吸都会带出一口鲜血,只能引发一次微弱的咳嗽,十步不到的距离,此刻却如同一条天堑,将两人生死相隔。
齐妍儿眼中满是悔恨,曾经一直“淫贼、淫贼”地称呼沈络,却从来没有叫过一声“夫君”,多想在他面前将这两个字说出口,此时竟是不能了。终究,她还是没能死在沈络身边。
这个变故,将那群杀手也惊住了,本以为这一路只有沈络一人,却没成想齐妍儿也在马车内,方才那带头之人一时没看清,下了个杀令,等回过神来时一切都晚了,只能看着齐妍儿被弩矢射穿。
沈络此时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可他此时右侧肋骨已断了两根,双腿关节处疼得如针刺火烧,费劲万般气力才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他明白,这副身体已经无法让他对这群杀手有任何作用了。
看着前方倒地身死的齐妍儿,沈络万念俱灰,如果不是和岳络,他们已经过了锦州,往日的种种历历在目,果然,自己不是满人,那关键时刻就是他抛弃的棋子。
巨大的悲痛之下,沈络突然仰天长笑起来,心中暗道:舒舒尔合达,如此急切的想要我死,可你的女儿却被手下所杀,或许这是你和我共同的报应。可为什么,却要让她来承受?
想到此处,沈络慢慢站起身来,对面的杀手立即做出临敌姿态,沈络肆意地嘲笑着他们,说道:“怎么了?数十个杀手,竟会害怕我这个手无寸铁又重伤在身的酸书生?”
这一句话,让这群杀手脸上有些挂不住,皆是将手中兵器放下,他们要看看,已经是死到临头的沈络会做些什么举动出来。
沈络没有理他们,只是拖着重伤的身躯向齐妍儿走去,六七步的距离,沈络仿佛用了六七年的时间,忍着疼痛,沈络俯下身去,将齐妍儿身上的弩矢悉数拔出,此时的齐妍儿,伤口已经没有任何鲜血流出,或者说,她浑身的血液都已经流尽了。
沈络将齐妍儿横抱起来,巨大的力道差点儿让他站不稳,看着怀中的爱人,沈络说道:“妍儿,你看,血已经止住了,咱们这就回家,再也不来这世上了。”
沈络转过身去,看着近在咫尺的凌河,沈络心中涌现出无限的恨意,只要过了这条河,就是大明的地方了,只要过了这不足三十丈的凌河。
怀揣着无限的恨意,沈络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一步一步向凌河走去,身后的那一群杀手一个个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沈络抱着齐妍儿,消失在了河水之中。
沈阳城,清廷盛京,那群追击沈络的杀手此时正全部跪在震南王府的大院内,正屋内,巫立安达正在给舒舒尔合达顺着气,当舒舒尔合达听见齐妍儿身死的消息,一口气差点儿没有提上来,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八个月身孕的她竟然这么快就能追上沈络,这也是他根本不了解这个女儿有多爱沈络的后果。
赫舍里也在一旁有些神伤,无论沈络是不是汉人,至少他是洛闻柳的孩子,洛闻柳不也是个汉人吗?赫舍里听闻沈络死讯之时,也终究是一言不发,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虽然他知道,杀了沈络,能保全更多的人。
和岳络走到赫舍里面前,轻轻拍了他的肩膀,说道“赫舍里啊,络儿一死,多罗贝勒就没有任何理由来对我们下手了,他一个人能换我们三氏族的平安,也值得了。”
赫舍里瘫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和岳络,片刻后他说道:“岳丈,络儿毕竟还算是咱们的亲人,我也知道这些利害关系,只是心里头免不了有些难过,岳丈不会难过吗?”
和岳络闻言顿了一顿,立即转过身去,说道:“自从二十多年前柳儿死了以后,我就再也不知道什么是难过了,要不是那个汉人,柳儿就不会死了,这回死的又是一个汉人,我为什么要难过?”说罢,和岳络背着手,独自走进了里屋当中。
崇祯十七年正月,闯王李自成称帝,建立大顺政权,建国后立即率刘宗敏、杜之秩、王德化等人领军向东进发,大举在黄河西岸建造战船,意图趁明军大举调往山海关之时攻破顺天府。
锦州城内,一处无名医馆,几个女子提了个餐盒走进去,餐盒里装着的,只是一碗肉粥而已,床上的病人自发现并将他救起,至今已有半个月时日,可仍未醒转,一直都在昏迷当中。
其中一名女子抱怨道:“总兵大人也真是的,这满人让他死就死了,偏要救治他,还让我们几个姐妹天天过来照顾,且不说咱们大明和他满人现在还在打仗,就是他满人也不知道杀了我们汉人多少同胞,何苦来呢。”
另一名女子连忙道:“你快住声罢,总兵大人让救他,那就一定又救他的道理,要是刚才这些话被人听了去,别说是你,只怕我们也要遭殃。”
这话音刚落,里屋中走出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见到几个女子,便说道:“姑娘们今儿已经到了?正好今早才刚给这蛮子换了药。”说罢,从一口砂锅中捞出一根弯弯的铁管出来。
这铁管的切口圆润,且另一端有一个喇叭状的漏斗,那医生将这段铁管扔进砂锅旁边的冷水中,众女子见状,齐齐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床上那人。
只见医生将这段已冷却的铁管捞出,将漏斗另一端细长的铁管塞进床上那人的嘴里,随着医生金属与肉摩擦的声音,那段铁管尽数插进了嘴里,只留下喇叭状的漏斗还在外头。
做完这些,那医生向众女子说道:“姑娘们,可以了。”这话说罢,那群女子又转过身来,将食盒里的肉粥取出,用勺子将粥舀起,细细吹凉之后从漏斗处喂给那病人吃。
是的,病床上那人正是前些日子投河的沈络,时值寒冬腊月,凌河上虽未完全冻上,但河道浮冰众多,其中不乏尖锐之处,沈络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又再添新伤,幸得凌河南驿处河道骤然变窄,一块浮冰生生将沈络挤上了浅谈,后又被驿卒发现带上岸来。
只是沈络的伤势严重,又被冰冷的河水泡了半日,发现沈络之时他已经全身发白,眼睛、嘴唇等处乌紫,血液流出后直接在伤口处凝固,这才没有失血过多而死,但长时间的低温也让他生命垂危,也不知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驿卒们也是一群糙汉子,将沈络捞出之后竟也不知如何处置,竟让这湿漉漉的衣服继续裹挟在沈络身体上,就将他抬回了驿馆之中。
驿卒见沈络身穿华贵旗装,身上各处配饰皆不是常见货色,认定沈络必是一个大人物,便立即往凌河主驿去,将这消息上报。
恰逢锦州总兵吴襄带着儿子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在凌河驿巡防,这才立即获知此消息,当即领着一众人去看望,其中不乏有三两个军医官,见沈络这般模样,立即将沈络抬至离火源较远的温暖处,脱下其全身衣裳,将用火烤过的干燥被褥包裹其身,每一刻钟换一次被褥,又在各处损伤处涂抹包裹响应药物,这才让沈络捡回一条命来。
一连救治五六日,虽说沈络已经没有了性命之虞,可终究还未醒来,吴三桂当即决定将沈络带回锦州治疗,这一到锦州,吴三桂立即将这一处医馆包下,成了沈络专门的休养之所。
这吴三桂和吴襄其实并没有这么好心相救,只是这两人暗地里已与清廷多次联络,他们只是以为沈络是清廷的要员或是满清的贵族,若是将沈络救起,或许能够巴结一下清廷,换得一个左右逢源,若是此人是因族人追杀,也可以将这人交还回去,能追杀这样打扮的人,想必对方地位更加显赫,由此结识岂不是也好?这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吴三桂岂不用心相救?
一众女子喂罢了粥,皆是一脸嫌弃地将食盒收好,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们之所以如此嫌弃,只是有一日来送饭时,亲眼见到医生为沈络换药。
医生将沈络浑身包扎伤口的棉布拆开之时,沈络浑身的冻疮、伤口仍在往外流着脓血,有些完好的冻疮,医生还要用锋利的刀子切开,这群女子看见过那一次之后,竟有两三天没有吃下东西,幸而是沈络如今正在昏迷,若是他此刻是情形的,或许活着比死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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