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子廷中落》正文卷第26章擦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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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姨奶奶,老太太叫你进来呢!”帘子半掀开,春梅探出头斜起眼睛叫唤。
    珍兰不理她,只垂颈低瞅桂音手腕戴的金镯子,“老太太赏的?龙凤纹饰倒雕缕得精致。”又笑一声:“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丫鬟秀琴不晓从哪里钻出来,搀着她的左手往屋里走去。
    桂音把窄窄袖口往下拽了拽,遮挡住金璨璨的镯子。
    许廷彦听身后脚步声响,回首见桂音来,不再是姑娘家一根乌黑大辫,而是松挽成了连环髻,前刘海儿梳成燕眉式,也有个通俗叫法为人字形。
    他抬手伸至她额前拨弄,把刘海儿一字齐盖在眉间,有些儿长,刺刺穿过浓睫毛,恰扫到瞪圆的黑目瞳眸,顿时泪汪汪的。
    许廷彦嗓音低沉地笑起来,“回去记得拿剪子剪短些。”又折了只大红的菊花簪在她的鬓边,果然衬得颜面愈发娇艳。
    桂音莫名有种心旌摇曳的感觉,撇开视线暗扫过管事徐锦缠着白绑布的手掌,心里微动却没有言语,她欠身朝许廷彦行个礼,带着尚生疏的丫鬟先自离开。
    许锦直待那身影模糊成团,许二爷收回视线后,才呲牙咧嘴地表痛苦。
    许廷彦淡看一眼,“不就是划一道么?少年娇气难老成。”从袖笼里掏出吊子钱扔给他,“买些汤肉补补!”
    爷你倒来试试看!许锦嘀咕着把钱揣进裤兜里,再取出封信笺递上,“京里姚管事遣人急送来的。”
    许廷彦心底晓得那是什么,接过攥在手里捏了捏,朝书房方向大步而去。
    *
    晚间,桂音很早就洗漱歇在床上。
    她用不惯电灯,赵妈不知从哪里倒腾来一根红蜡烛,取出攒盒里一瓣攒盘,滴些蜡油固住摆在外床梳妆台面。
    隔房大老爷在嘶拉嘶拉扯着胡琴,没得章法。
    她便隔着帐幔看那黄晃晃的一簇火光出神,半晌手搭进枕下取出汗巾裹的金镯子,拈起一环掂掂,再抠抠上面雕的游龙戏凤。
    忽而闻得帘子外赵妈在和谁打招呼,是秦妈陪冯氏来见,听说她已经睡下了,冯氏歉着声道:“大爷还在拉胡琴呢。”
    又听秦妈关阖廊上窗户的吱扭声,“早时好好的还出日阳,这会儿天就变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瞧我整日里忙着,倒忘记把自个冬袄拎出来晒晒。”
    赵妈低笑,“你那冬袄红配绿俗气得很,南面儿不时兴这个,大奶奶人慈心善,你求她给你重添一身。”
    说此话大奶奶应该已回房,桂音正竖耳暗忖,胡琴声嘎然而止。
    秦妈没接这茬,而是轻声问:“二姨奶奶怎这般早就睡下……”
    桂音再难听清她们说什么,嘀嘀咕咕像极檐底停卧了几十只肥鸽子。
    烛火噼啪炸起花子,赵妈嗓音有些紧张:“二老爷回来啦!怎地也没打把伞……”
    桂音一骨碌坐起身,撩起半边帐帷挂上大银钩,恰许廷彦挑帘进来,穿着石青缂丝雁衔芦纹锦褂,肩膀处洇的鸦黑一片。
    “赵妈说你睡了。”许廷彦看她一眼,从橱里取出荼白里衣裤,又转身往房外走。
    “诶……”桂音到嘴的话才出口,那人已没了影子。
    许廷彦沐洗过再回房里,见桂音捧着本书,凑近烛火前看得认真。
    他有些忍俊不禁,笑意浸染眉梢,上前抽掉她的书,把大棉巾塞进她手里,“看得懂么?替我把发擦干。”
    许廷彦在她腿前很自然地坐下,背身相对。
    “里面有插画的。”桂音不服气,随即忆起在金银首饰铺子里的糗事,脸颊倏得发烫,也未多想,双腿并拢,跪在许廷彦身后,握起棉巾替他拭着发梢的滴水。
    “二老爷……”桂音抿抿唇,“老太太赏的金镯子我不能收,就搁在床屉里,二老爷尽管处置了就是。”
    “嗯。”许廷彦微阖双目,小丫头在替他弄干耳朵,怪会伺候人,揉揉擦擦挺舒服。
    桂音权当他答应了,期期艾艾道:“二老爷同桂音到底是做戏,同床共枕使不得,您看是我寻间空房歇宿,还是二老爷去别房……”
    “嗯。”许廷彦嗓音慵懒:“替我再按按肩膀。”
    这就答应了?桂音顿时喜笑颜开,一个劲儿献殷勤,“我很会按的,二老爷尽管享受就是!”
    她心想二老爷秉性明月清风,从不做迫人之事,果然是名不虚传。
    小傻瓜……许廷彦嘴角噙起一抹笑容。
    没过多久桂音也知晓自己有多傻,简直气笑了。
    多尽心的伺候啊,就是想送走这尊神,哪晓他舒服透顶后,悠然往枕上一躺,伸展四肢阖眼欲睡的模样。
    她咬着嘴唇坐了片刻,抱起金丝枣红薄毯往床沿爬,忽被只大手箍住足踝挣脱不得,回首看是许二爷。
    他温和地问:“你要去哪里?”
    桂音满心委屈不可挡,伸出十指给他看,“说好摁完你去别房歇息的,手都酸胀了,骗人。”
    许廷彦蹙眉挺认真地回想,“你可有记错?我何曾应允过。”
    竟还不承认,桂音小脸泛起嫣红,清水眼底溅起星点恼怒,说起话来呛脆似芥辣瓜条:“二老爷您也是熟读诗书礼易乐春秋、深谙孔孟之道的大儒,岂能出尔反尔,轻诺寡信愚弄我这小女子,如此这般我自去找能宿的空房就是。”
    许廷彦好心提醒:“我现不是什么大儒,是一介商人。”
    商人重利善谋轻情,天下皆知。
    桂音瞪着自己的足踝,“我真要走了!”
    许廷彦嗯了一声,松开手随她,“赵妈睡在外间,人很警醒,小妾晚来不伺候爷却另歇旁处,明儿传至老太太耳里,你怕是逃不过一次罚,更何况这楼里无人宿的那间房长久空置……”
    他压低嗓音沉沉道:“因为那房里吊死过老姨太太,你若是不怕就去吧。”
    桂音听得头皮发麻,斜眼睨着他神情似笑非笑,恐不是在诈她,一赌气连薄毯也不要了,趿鞋下床直朝门外走。
    她抬手猛掀起绣花帘子,不期与赵妈脸对脸碰到一起,彼此都唬了一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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