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满江城》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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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不是催你回去，我之前听你奶奶说，说你在那边工作很优秀，爸爸也感觉很骄傲，你很了不起，之前是爸爸不对，不理解你……总之你现在一定要多注意身体，虽然疫情比之前算是好了一些，但是每天还是有死亡的，每个人身体情况都不一样，咱们千万不能存在侥幸心理，还是要保护好自己。”
    王梦雪本来今晚心情特别焦躁，扒拉盒饭的筷子都毫无章法，这会儿听到她爸爸的声音，整个人心情也算是舒缓了不少，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的轻柔了很多。
    “肯定保护好自己，你们在家里也是一样的，现在西安虽然没多少确诊病例，但是你们但凡出门还是要小心一些，回家多洗手，房子里每天都要开窗通风，注意每天给家里也要洒药水消毒呢！”
    她吃着饭说了几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右手捏着一次性筷子，头微微偏向桌子上显示正在通话的手机屏幕，问了句，“爸，你这两天跟奶奶打电话了吗？我昨晚打过去说是在昏迷中，刚才本来说给她打电话呢还没打。”
    电话那头咳嗽了两声，有些犹豫支支吾吾的声音传来，“下午还给她打电话了，不是说嘴里有什么管子现在没法说话，不过护士说现在情况挺好，人是清醒的，估计过一阵就能出院了。”
    王梦雪像是放下心来一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米饭，含糊着说道，“那就好，我今天一直觉得莫名其妙的心慌，怎么都没法缓解，现在知道奶奶没事就行，我回头再问问病房护士奶奶的具体情况。”
    “别……别问！”电话里的声音猛然拔高，王梦雪爸爸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又连忙补充，“人家护士一天也挺辛苦，不要总是打电话打扰人家，还有你奶奶，她也需要多休息，总打电话过去让她修养不好怎么办？以后也别打，有啥事情就问我，你晚上多吃点早点睡觉。”
    蒙恬恬听到这几句话开始也是高兴，但是却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她抬头看桌子边上坐着的王梦雪，她手中筷子紧紧捏着，骨节泛白，啊，脸色也刷的一下变得苍白，她听到王梦雪颤抖的声音，“奶奶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爸，您如实给我说，您今天明显有些不对劲，现在不告诉我我回头问护士还是一样的。”
    “唉！”电话里传来了深深的叹息声，“我也没想着要瞒着你，就是怕你一个人现在在武汉，每天还要辛苦工作，怕你身体扛不住，我也……刚才医院给打来电话了，说你奶奶……”
    “怎么了？奶奶怎么了？”
    “说是情况很差没抢救过来，现在我也没法去医院接她回家办后事，通知我过阵子去拿你奶奶的东西……”
    电话里王梦雪爸爸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而哽咽，蒙恬恬一颗心像是被凉水浇透了一样，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王梦雪捏着筷子的手青筋暴起，整只手都在不停颤抖，眼泪也大颗大颗全都掉到了吃了一半的盒饭里。
    “小雪啊，你在那一定要注意身体，爸也不催着你回来了，只要你做这件事情开心，爸爸都随你去，我也知道你跟奶奶感情深，但是奶奶肯定是希望你健康平安，一定要注意身体……”
    王梦雪嘴唇煞白，像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一样，她努力把口中的饭咽下去，呆呆的拿过手机开口，“我知道了爸，我挂了，让我自己冷静一下。”
    “别挂电话啊小雪，爸爸知道你难受，我也一样难受……”
    王梦雪没有继续听下去，她按掉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了一边，随即手机又急促的响了起来，但是她却没有伸手去接。
    吃了一半的盒饭里滚落了不少泪水，一次性筷子就那么斜斜的插在里面，蒙恬恬看着心里堵得慌，之前那些生命消逝的场景似乎又重新浮现在她的眼前，那些如同溺水的人伸手向上，但是却抓不到能救回自己的那一根救命稻草，王梦雪的奶奶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
    “小雪，你要是心里难受你就哭出来，哭出来发泄一下。”蒙恬恬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沙哑中带着哽咽，“咱们难受不要憋着，我在你身边呢！”
    她说着，大颗的眼泪也滚滚而下，而王梦雪就那么呆呆的坐着，旁边桌子上的手机执着的响了两遍之后没有再继续响起，王梦雪像是听不到蒙恬恬的话一样，她呆坐了一会，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双手急切的寻找着什么东西想要抓住，最后能抓住的却只有手边的一次性筷子和塑料饭盒。
    “我没有奶奶了，我没有奶奶了……”
    “咱们想哭就哭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难受就给我说说。”
    蒙恬恬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站在她边上想要伸手抱抱她，在王梦雪的世界里，从小陪伴她长大的就是奶奶，现在最亲的亲人也是她的奶奶，蒙恬恬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最亲的人出事她会有多悲痛。
    而现在王梦雪的状态很明显跟以前几次哭都不一样，她压抑而隐忍，整张脸包括嘴唇都是苍白的，大颗眼泪滴下但是却不发出哭泣声，甚至蒙恬恬跟她说话她也不回应了。
    “我以后都没有奶奶了……”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蒙恬恬，她拿着筷子的右手在饭盒里无意识的搅动着，蒙恬恬看的于心不忍，正要抱抱她，王梦雪却挑了一大口米饭放进嘴里，每一下咀嚼都像是拼尽了全力，像是在跟那些米饭较劲一样，一边咀嚼还一边拼命把饭一口一口再次送进口中，直到口中再也塞不下更多的饭，也依旧没有停手。
    但是蒙恬恬分明看到她大张着嘴巴无声哭泣，白色的饭粒一点点落下她也无动于衷，继续将饭盒里的米饭往口中填。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这样……你这样奶奶要是知道了得多心疼啊！”蒙恬恬从背后抱住她颤抖的身子，一手抓住了王梦雪颤抖的右手制止她继续往嘴里送饭。
    王梦雪挣脱了两下没有挣脱开，突然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奶妈没了……我连奶奶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怎么就这么没了……”
    口中的饭簌簌全都落在了桌子上，她的身体颤抖的像一只冬夜寒风中的小猫一样，蒙恬恬打心眼里觉得心疼，只能紧紧抱着她帮她拍背。
    “哭出来就好了，难受就哭出来，我在呢！”
    “心里空空落落的，吃东西也填不回来！怎么这么突然……怪不得，怪不得我今天一直觉得心慌，怪不得……”
    王梦雪终于放肆的哭了起来，她靠在蒙恬恬的怀里，从放声大哭到轻声呜咽，中间过了十几分钟，直到眼睛红肿的都快睁不开，这下渐渐停了下来，然而身体还是在不停颤抖。
    哭出来了蒙恬恬反而放心了不少，她一直在安慰王梦雪，虽然她自己心里也特别难受。
    看王梦雪平静了一些，帮她倒了一杯水，王梦雪喝了两口，起身冲到厕所里干呕了起来。
    人在过度悲伤的时候哭太多会引起肠胃不适，喝水吃东西可能都会呕吐，蒙恬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安慰她了，只能一直陪着她。
    “恬恬姐，谢谢你了，睡觉吧，我没事了，我自己静一静。”看着蒙恬恬担心的眼神，她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
    “难受的话……要不要跟护士长她们先说一声，明天请个假？”
    “不用，我可以的。”
    王梦雪自己钻进了被窝，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全身，侧身胳膊圈住了自己，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充实起来、更有安全感一样。
    蒙恬恬叹息了一声，这种事情主要还是得靠她自己走出来，旁人说再多也只能是个辅助作用，她关了灯，黑暗中王梦雪的被子在窗帘外透过的一点微光里不断颤抖，在生死面前，言语的力量总是苍白无力的，蒙恬恬看了片刻之后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打架的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场疫情影响了全国所有人的生活，每一个简单的死亡病例数据背后都会有家人哭到红肿的眼睛和因为悲痛夙夜难眠的身影，蒙恬恬她们这样的逆行者只能竭尽所能让这样的数据减少一些、再减少一些。
    第二天一早王梦雪跟着蒙恬恬一起正常起床，虽然眼睛肿的像个核桃，但是还是坚持要去上班。
    “今天要不就休息一天，你昨晚肯定没睡好。”蒙恬恬看着都觉得心疼。
    “不用休息，我知道自己情况，不会逞强的，恬恬姐，这个事儿暂时也不要告诉护士长她们，我不想大家都因为这件事情担心我。”王梦雪表情平静，语气也异常平静，跟她从前看起来大不一样。
    蒙恬恬还是不放心，她今天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异样。
    “行，我不告诉大家，但是你眼睛哭成这个样子，谁看了能不担心？听我的，要不咱们就休息一天，这种时候就不要逞强了。”
    “我不是逞强，恬恬姐……我是想通了，现在奶奶也不在了，我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我爸妈都有新的家庭了，他们都过的很好，我也不用急着回西安了，我不能休息，只有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时候，我才能暂时忘了难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