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镜梦》第五十二章大厦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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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防夜防,猪队友难防啊。”
    一个人喝的醉醺醺的一桥庆喜,如此喃喃自语道。
    庆应三年(1867年)九月十六日,四国联合战船队威逼摄海,然后不到一个月内,自己和朝廷就被逼的狼狈不堪。
    本来呢,大家想继续用老一套诿过于人,可奈何幕府不讲武德,是死活不肯接招啊:
    滞留京都的将军庆喜,以敕许为由,力请朝廷决断。
    而江户治政的酒井忠绩一系,更是早就推的一干二净。
    跟着洋船前后脚到达的上书里,那是明明白白写着,“兹事体大,请政事总裁大人与朝中诸公作主,若有决议江户无有不从。”
    可政事总裁是谁啊,不就是庆喜么!
    大家这才发现,年初扳倒维新派之后,酒井坚决不同意设立“外国事务总裁”,原来人家早就做好了推卸的准备。
    好嘛,这热山芋算彻底落到庆喜自己手里了,甩都甩不出去。
    而且呢,江户方面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几个外国奉行都被紧急派来大坂听命,从人情法理上,愣是一点破绽都不留。
    按道理,也不是没有破绽可寻,毕竟公卿和庆喜可以压迫幕府外国奉行,由他们提出对洋人让步的话,那不就成功甩锅了。
    可问题是,自从年初,时任外国惣奉行的堀利熙被迫隐居后,这些外国奉行,无论新老,都学会了装傻——合拢话谁不会说啊,可这一套套的言辞背后,其实只有一句话,“这么那么的考虑,好像都有道理,所以还得恭请上面决断啊。”
    而且呢,十月上旬,就在大家正在大坂和洋人奋力扯皮的时候,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来,箱馆奉行所联合白主松平家勤王!
    据十月八日得到的消息,勤王军于十月二日在水户那珂凑登陆,据说船只遮天蔽日、大军连绵不绝。
    听到这个消息,京都众人惊诧之余还有些哭笑不得:
    箱馆和白主松平家是维新一系的铁杆,素来是开国先锋,因此和坚持攘夷的朝廷水火不容,这“勤王”一说从何而来啊。
    况且,洋舰侵凌大坂、压迫近畿,你勤王怎么跑到江户所在的关东去了,这距离算起来着实有些远啊。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明眼人都知道,这勤王是假,维新派借机反攻是真!
    想到这个,庆喜不由地狠狠地骂了一句“混账”——他对此早有预计,只是没想到维新派的反击如此之快、如此之凌厉。
    说起来,这马鹿友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当初扳倒维新一系时,自己和酒井等互有默契:
    酒井支持自己控制近畿,为的是让自己安抚朝廷并平息庆应凶作引起的诸侯不满;
    而自己则支持酒井等人扳倒以庆永为首的维新派,助其掌握幕府大权。
    可无论如何,双方都没有对维新派赶尽杀绝的念头——如今是三千年未有之变局,维新派可以被打压,但不能被根除,否则做事和抗黑锅不就没人担当了么。
    因此呢,当时网开一面,江户南北町奉行小栗忠顺、井上清直、勘定奉行堀直秀和外国奉行川路圣谟,这四人都被留任。
    但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也不知道是哪些幕臣和公卿出手,六月初的时候,小栗忠顺、堀直秀两人被迫辞官。
    “没远见啊。”
    想到郁闷之处,庆喜一口把酒喝干。
    就算不考虑长远,等不及徐徐图之,那你也不会找点好理由么!
    原来,小栗忠顺请辞,是因为当年“以扶桑金易海外银”事发:
    安政二年(1855年)至安政六年(1859年),幕府私下里与咸亨洋行进行密贸易,利用外界与扶桑的金银兑换比悬殊,进行大宗牟利。
    而曾任长崎奉行的小栗忠顺,就是这件事的首倡者和主要执行人。
    扶桑三港开埠是安政六年,一年后,幕府才开始万延铸币(1860年)。就在这段时间内,洋商利用金银兑换比不同大肆套利。
    关东金、关西银,近畿则金银混用。
    因此呢,开埠后因洋人金银套利损失最大的,就是西国诸侯各家和近畿民众。
    庆喜知道,“以扶桑金易海外银”事发,可以离间萨摩、长州以及所有西国诸侯和维新派的关系——小栗忠顺是维新先锋嘛。
    另外,这么做看起来好处多多,堪称是一石三鸟。
    就从此事最早从京都附近传开看,就可以判定是有些不甘心的公卿做的手脚。
    他们想的是啥,庆喜不猜都知道:
    除了继续打击维新派外,一个呢,是为了破坏自己与江户幕臣的关系。
    怎么说呢?
    此事极为机密,这点从保密了这么多年就可以看出。因此能得知内情的,只能是幕府顶级人物。
    可从是京都为最早~泄露此事来看,庆喜自己难逃其咎啊。
    如今在此地的,将军家茂肯定不能自己害自己,因此只能是自己了——虽然当年自己不治政,可老爹烈公齐昭,作为当时的攘夷派首领颇为风光,说不定就知道此事。后来老子告诉儿子,这不就没毛病了么。
    看来,有些人对自己和酒井忠绩等幕臣接近,那是相当警惕啊。
    二一个,则是公卿们不甘寂寞。
    从文久三年(1863年)第一次公武合体开始,虽然幕府有所退让,可朝廷面子上得的多、实权却没获得多少。
    这搞臭幕府,说不定机会就来了。
    庆喜知道,私底下公卿们对王政复古很是热心。而这王政复古嘛,就是干掉幕府、收权回朝廷,如果真成了,大权在握的公卿们,那是要啥有啥啊。
    说不得,到时豆包吃一个扔一个,想起来就美呢。
    “愚蠢!”
    庆喜的生母登美宮,乃是皇族公主,因此庆喜这几年才能得皇室信任。
    可水户尊王尊了这么多年,连庆喜都知道,公卿浮华已久亦然不堪大用,这王政复古真成了,也是便宜旁人——之后治政的是庆喜一系也好,有心的诸侯也罢,反正公卿们搞掉幕府,只可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而且,尽管这么搞下去,得利的有可能是庆喜自己,但他还是觉得此事有些操之过急:
    大家也不看看这是啥时候。
    如今西洋诸国凌迫扶桑,而庆应凶作预演越烈,这个时候出头,不是自找苦吃嘛。
    所以啊,操纵此事的人一定是里切内奸!
    扶桑素来崇拜强者。
    人家小栗忠顺搞“以扶桑金易海外银”,一举赚得两百五十五万天保小判金!虽然是幕府以邻为壑把大家坑了,可这笔巨款可是实实在在落袋为安了。
    朝野明面怒骂小栗忠顺的时候,这私底下佩服他的不要太多。
    做事你得考虑扶桑特有之风气啊,这恶名也是名,经此一事,小栗
    鬼才的名声不胫而走,居然成了公认的才具非凡之人!
    再说了,做事你得讲兵法啊。
    “我专而敌分”听过没?
    这“以扶桑金易海外银”,得利的是幕府,而受益的幕臣也不计其数。
    于是这么一折腾,江户幕臣们开始念及小栗的好,其两年前提出“原领奉还”得罪的人,居然开始原谅他了——为幕府敢独当恶名,铮臣小栗是也!
    况且此事泄露引起的恶感,其实是归于整个幕府,于是由此引发了幕臣的同仇敌忾。
    这不是给维新派创造与其他幕臣和解的机会么,笨蛋啊。
    再一个,搞勘定奉行堀直秀的手法也不对。
    你说他贪钱弄权、小人幸进,这不行么?
    结果呢,把人家二十年前出海游学的事情翻出来,说他擅自出海,还私下勾结米人,黑船来访就是堀直秀里通外国的结果。
    麻蛋!
    幕府元治元年(1864年)开始外派劳工,更是于翌年“许可学术修业、商业上的和人渡航海外”。
    如今这奔赴海外的,各家各地都不计其数。
    你说堀直秀二十年前擅自出海,这不是正是夸奖人家有远见、有决断么!
    要不是他当年毅然海外游学,怎么能从一介御家人二半场,做到了儿子白主立国、自己出人头地。
    哎,马鹿盟友靠不住啊。
    再说了,你们搞堀直秀这个天下总代官干嘛?
    本来呢,庆应大凶作可以顺利成章地扣到此人的脑袋上。可如今借着这个机会,人家主动请辞,就这么轻易脱身了。
    而且,“打蛇不死反被噬”,这个道理都不懂啊?!
    就算以前不清楚,看看我庆喜还能不明白——当年齐昭一系被幕府大老井伊直弼打压,可后来,庆喜、庆永包括岛津齐彬、伊达宗城、山内丰信等人都纷纷翻身了。
    人家手里有大兵啊,如今不是起兵勤王了,傻眼了吧。
    其实,庆喜也明白,小栗忠顺作为江户南町奉行、堀家有一千精兵警戒横滨,这都是很多人如鲠在喉的事。
    所以呢,这搞倒两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问题是,事缓则圆,慢慢来会死啊,非要搞这些激烈的手段。
    活在千年旧梦里的朝廷公卿,死抱着名门高第不放的幕臣,加上攘夷欲狂的诸侯和神官、浪人,各方胡搞乱搞之下,这做出啥来都不新奇呀。
    “可如今局势大坏,这些人知道怎么收拾残局么?!”
    发现空瓶了,倒酒不成的庆喜,他不禁长叹一声。
    现在迫于北地兵压江户,十月十二日,他和公卿岩仓好不容易才劝动新皇、说服公卿,应允了敕许,默许了改税,对洋人按期开港的要求继续装糊涂。
    这样就可以有理由把四国联合水军劝退了,同时还弥消了江户附近北地勤王军的借口。
    可总算公卿们灵醒了一回,知道就算洋人退兵,维新派也绝不肯善罢干休。
    怎么办呢?
    放将军家茂回江户安抚,这不是放虎归山么;可不放,曾经主持清理维新派的酒井忠绩一系,肯定是搞不定此事的。
    难啊,真是头疼!
    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这样的半醉半醒间,庆喜昏昏欲睡。可在梦里,他却看到了与眼下完全不同的扶桑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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