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大结局下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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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一笑,然后道:“还说是宰相呢?当年你知归德三年,为朝廷勤勤恳恳的办差,至少落了个万民伞,林公堤。可为宰相五年,今日什么都散去了,还落了不少埋怨,越想越亏,我怎么不巴不得你走呢?”
    林延潮闻言抚须大笑:“夫人啊夫人。”
    夫妻执手对视,林延潮仔细看去但见浅浅已不复朱颜,眉间眼角也有细微的皱纹。而自己也上了年岁。
    “悔教夫婿觅封侯,以后咱们过自己的小日子。”林浅浅轻声道。
    林延潮点了点头。
    林延潮也不换下官袍徐徐行来,绕着府里走了一圈。
    林延潮走了一阵坐在石上一边歇息,一边对陈济川道:“这宅子扩了以后,我还没走过,未料到扩如此之多,还添了那么多花木,早知该多逛逛才是。”
    “这一池子锦鲤乃我所爱,你替我好好照料,而留京的仆从也不要轻易辞退,毕竟都跟随了我多年。”
    “至于府里带不走的器物都作贱价卖了,剩下的钱财要清点好,至于雇的车马也不必太好……二十二年前我一身孑然抵京,今也两袖清风还乡,免给他人闲话短长。张文忠当年就是这点没办好,落人口舌。”
    说到这里,林延潮不由冷笑道:“眼下有了银票,官员们大包小包倒是少了。但我这空车回乡之举,在那些言官眼底必成了沽名钓誉。”
    “但这几年吾得罪人也真不少,由得他们骂去。”
    林延潮又起身,来到了园里一角,但见前面跪了一群人。
    但见领头是一位中年人,对方叩头道:“叩见相爷。”
    林延潮道:“陈班主,这是何事?”
    那中年男子道:“回禀相爷,府东府西的戏班子知老爷已是辞官返乡之事。我等只会唱戏,除此之外别无生计,还请相爷带着我等回乡,赏一口饭吃,小人全家上下感激不尽。”
    众人都是附和,一群人在那哭哭啼啼。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我辞官后就那些俸禄,怎能养得起你们一班人。就算有些余钱,我还真能养你们一辈子不成,自谋出路吧,有一技压身,到哪里也不愁衣食。起来吧!”
    “相爷!”一群人犹自不舍。
    林延潮转身离去。
    林延潮回到屋子,但见林浅浅收拾妥当。
    林延潮又对陈济川道:“府里剩余的钱财就交给会馆打理,另外这府邸即已卖给可远,让他好生打理,将来再由稚绳接手就是。稚绳为官清贫,钱一时凑不齐也没什么,先赊着。”
    说到这里,林延潮回首看着府邸,辞官前虽有准备,却没料到眼前此景如此萧瑟。
    “老爷,我在于大宗伯那再干几年,然后回乡伺候你。”陈济川对林延潮道。
    林延潮点点头道:“好。”
    林延潮手指着府中一切,对陈济川道:“片刻之前我还是言盈天下的宰辅,现在已是一名平民百姓。人生境遇即是如此。其中的落差如此之大,故有人放不下,也有人能放下了。”
    “但天下终没有不散的筵席,早晚还是要放下的。”
    林延潮驻足再三,还是回屋更衣换上一身常服。
    不久旨意到了,御准林延潮辞官还乡。
    来宣旨的不是旁人,正是昔日门生孙承宗。
    宣旨过后,孙承宗泪下沾襟言道:“恩师。”
    林延潮手抚其背道:“吾今日能卸得下这一身功名利禄,你该贺我才是。”
    孙承宗道:“方才御前商议,学生将改作吏部右侍郎,至于于大宗伯则以东阁大学士入阁,如今就等廷推命下了。”
    林延潮点点头道:“很好,你跳过礼部直升吏部,足见你简在帝心。不过我已辞官,这些朝堂上的事,以后不必再禀我了。”
    孙承宗疑道:“当初恩师言新君登基之时,就恩师身退之时,学生当时不知其意,直到今日方才明白。但好容易才有了今日,恩师真甘心退得?”
    “不然呢?”林延潮淡然一笑道,“我此刻要动身了,否则门生故吏就要闻讯而来堵门,到时候多有麻烦。多亏陛下有心让你来宣旨,也算全了你我师生之情。”
    孙承宗长叹道:“恩师,事功已为朝堂显学,如今新政初起,朝廷又是百废待兴,你留下了这么大一个摊子留给学生。可是学生才疏学浅,实不知将来如何走?”
    此刻陈济川已是门边来催,林延潮见此道:“我知你定有此问,其实答与不答都是一样。这天下事皆人心事,你言事功之学是显学,但这并非好事,矫枉太过易有过正之弊,难有度势之明。”
    “惊天动地事功必是如履薄冰踏过,不以小智小慧牢笼百姓,而施以忠孝大义治理国家,此二者皆你之长,而吾忖己未能有之。皇上是如汉文宋仁的仁君,你乃潜邸之师,器重十倍于吾,故你不必似我束手束脚,大可放手为之。至于我留下的学说及徒子徒孙们,他日皆是你之臂助。”
    “你大权在握时,切不可滥加朝廷恩典,不以众人之是非为是非,但又要顺应人心,顺应天下大势而为之。将来国家何去何从?不在于皇上,不在于你我,也不在于崇信诗书的读书人,而在于老百姓的柴米油盐,一日三餐!”
    孙承宗哽咽道:“恩师的话,学生记在心底了,将来必萧规而曹随。”
    林延潮看着孙承宗失笑道:“吾不是萧何,你也莫当曹参,若是可以,各将姓名书于青史,独列一章,聊资四座之欢!吾向不惧人言,却独惧后人史笔,你说可笑不可笑?”
    说罢林延潮不由抚须大笑,孙承宗胸中万千言语却不知道作哪一句。
    这时陈济川端来一壶酒两个酒杯。
    林延潮点点头道:“临别之际,岂能无酒,还是你心细。”
    但见孙承宗举盏道:“学生敬以此酒,以慰恩师风尘。”
    孙承宗说完饮毕。
    林延潮举杯一饮而尽,胸中豪气顿生道:“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倾尽江海中,赠饮天下人!”
    说完林延潮将一壶残酒尽倒入池中,然后与孙承宗道:“稚绳,你看此池外通沟渠,再由沟渠通至小河,再由小河流至大江,最后归入东海。”
    “吾字宗海,亦如是也!”
    林延潮与家人乘车驾从林府离开京师。
    如他之前在新君面前所言,车马不过五六辆,仆从不过十数人,除随身之物外,不取分毫。
    没有往日的铁骑开到,没有随从们前呼后拥,没有浩浩荡荡的仪仗,林延潮于车目睹京师繁华,想起二十二年宦途,好似过眼云烟般在眼前掠过。
    一日之内,从高位退下成为平民百姓,还未好好的细想。
    挑起车帘,正路经京师最繁华的棋盘街。
    街道两边都是摊贩列道,喧哗吵闹之声入耳。
    有人竖着炉子正烤着番薯苞谷卖,摊子附近老百姓手托刚出炉的番薯,急不可待地边剥着皮边吃。
    卖烤番薯旁的报摊里正挤着不少人,但见穿着长衫的,穿着丝绸的,还有穿着短衫的贩夫走卒之辈。
    货栈里商贾们正拿着交割货物,朝鲜的红参,倭刀倭器等琳琅满目陈于柜台之上。商贾们兜里一大把万历银钱,拿起来时叮咚有声。
    市井街巷里充满着世俗的铜臭味,但又带着勃勃生机。
    一座四轮马车驰来,林延潮来不及细看已擦身而过,但见上面似写有学功二字。
    远远的一群从义学里退堂的蒙童们,正整齐划一地躬身向夫子行礼。
    林延潮的目光掠过这一切,突想起了当年读书时,蒙师林诚义不苟言笑地检查自己功课。
    义学更高处,那雄伟的紫禁城更是渐渐远去。
    林延潮又想起,大魁天下时,金殿上君臣于百官前三问三答。
    上天下为公疏时,自己于陛前据理力争。
    最后到了启祥宫,天子弥留之际,将天下太子托己的场景。
    如今一切都过去!
    “先帝……”林延潮言此举袖拭泪,寻又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我怎么不懂,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马车行至城门。
    夕阳落山,此刻城门皆是要出城的百姓。
    步行出城的百姓排列作一队,马车亦是排列成一队。
    守门官依次排查。
    出城之时,又有突变。
    但见上百名士子朝城门赶来,争相挤入城门。
    城门官上前喝住道:“你们作什么?”
    为首士子拱手道:“吾乃国子监监生,听闻林相公辞官归里,我等皆出城追他。还请通融一二!”
    城门管将信将疑,懒洋洋地道:“林相公要辞官?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说。”
    士子正色道:“听闻有恩旨,免了百官相送,官员们闻讯去他府邸拦驾时,早已是走了。我等都是国子监的学生,岂会骗你不成?”
    “林相公既执意要走,你们拦又有何用?”
    那士子大声道:“大政未举,中兴未竟,却避位归乡,岂非……岂非……无论拦与拦不住,我等总要为天下尽些绵薄之力。敢问可见林相公车驾出门?”
    “京城大大小小那么多门,林相公未必走这里。我看你们别白费功夫了。”
    “总要试一试。”那士子咬着牙道。
    当下士子们分作两拨,一拨出城门追去,一拨则守在城门口盘查车马。
    林延潮见此不由摇了摇头。
    此刻前后都有车马堵住,林延潮可谓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于是林延潮先让林浅浅及子女移至后车再说。
    又过了一会,马车到了城门前,但见车帘被一掀,一名士人探头进来朝车内,见对方是生面孔,林延潮顿时放下来心来。
    对方看车内简陋的车饰,车内人不过四十岁的长须中年男子,相貌平平无奇,哪里似权倾天下的当朝宰相。
    对方不由失望,仍不死心地对双膝盘坐的林延潮问道:“敢问尊驾可是林相公?”
    林延潮微微笑道:“哪来林相公,只是读书人。”
    ……
    林延潮,字宗海,侯官人。父定,县学诸生,遇倭乱故。延潮家贫力学,过目成诵,然常恃才骄人,后受业于濂浦林烃三年,习文磨练心性,方成伟器。
    万历四年,举乡试第一。座师王世贞得其文顾左右,三十年后天下皆从其子,而不知我也。延潮属文动笔如飞,初若不经意,既成,见者皆服其精妙。虽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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