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歌有柚未》星空的守望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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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空空,又没见到自己的试卷。
    顾觉开始心发慌了,今天不会如此点背吧?
    岚堇在一旁哼着小曲幸灾乐祸,满脸笑意的说,其实,我也为你很难过。
    顾觉郁闷了很久,动了动嘴唇,没说出一句话来。
    上课铃又响了!
    申宝成一步一步沉重的走进教室,每一步都走的很结实,每一步都走在顾觉的心弦上,顾觉知道,申宝成走路如此慢,说明他很生气。
    同学们个个秉住呼吸,坐以待毙。
    申宝成阴沉着脸,说,考得很不好,过九十的只有两个,不及格的却有一大片,我就纳闷了,今年的题目有那么难吗?真是让我大失所望,告诉你们,老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我这儿有一份卷子,惊世骇俗,很典型。
    当顾觉再次听到“惊世骇俗”这个成语的时候,心理承受力实在已经到了顶峰。
    申宝成说,就是这一份,顾觉的答卷。
    然后,意料之中的大笑声充满了教室,一时间笑声遍野人仰马翻。
    申宝成出乎意料地一惊,说,你们笑什么?你们这是在嫉妒!纯粹的嫉妒!
    申宝成顿了一顿,又说,顾觉,这回考了一百分,惊世骇俗。
    顾觉总算平复了心跳,气回丹田,灵台一片空明,在他眼中看来,申宝成已不止是一个凡人,他身后的黑板也泛出了金光,衬着老师高大无比,就连老师那黝黑的脸膛也变的油光可鉴,眉心隐隐约约凸出来一个月牙形胎记,包公再世,真是一位关心同学疾苦明察秋毫的申青天。
    ⑦
    这一夜,刮了一夜的北风。天冻地寒,路冰滑溜。风在田野中呼啸如鬼哭,毛月亮也绰约模糊的,几乎不现。到了后半夜就飘落起鹅毛大雪来,第二天大清早,放眼整个村落都白了。
    孟姑集村子就这么大,一眼便能望到头。假若点一枝烟,从家西往家东走,人都到了,烟还没抽完呢。
    顾觉裹得厚厚的,只余两个小眼睛露在外面,一路到学校。操场上好多人在打雪仗,顾觉没去凑热闹,却蹲伏在一个角落躲过了大风,手拾一股树丫在雪被上乱写乱画,渐渐意念恍惚,不由自主。
    忽然听得一个女孩在耳边轻轻叹着说,你还真是喜欢岚堇呢。
    顾觉恍然一惊,醒过神来,却看见雪地上写满了“岚堇”,斜着写的,正着写的,倒着写的,都是自己情不自禁随心所写。
    站在旁边的女孩叫做阿叶,是顾觉的同学,只见阿叶满脸郁色,说,没想到,你还是个痴心种子呢。
    顾觉尴尬的笑笑,抵赖说,我……我……岚堇欠了我那个……欠了我五毛钱,半年都没还啦,我正寻思怎么跟她开口要呢。
    阿叶眨着眼睛,说,你说的是真的?
    顾觉踏脚踩乱雪被上的字,毁尸灭迹,边说,那是当然喽,对了,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阿叶说,嗯,我绝不告诉别人。
    顾觉相信了阿叶的话,如释重负,于是整个学校的人在半天内都知道了顾觉在雪地上反复书写岚堇的名字。从此以后,顾觉之心,路人皆知。顾觉不禁感叹,女人都是骗子啊。
    从此,岚堇再也不敢跟顾觉说悄悄话了,在路上遇见顾觉也是低着头擦肩而过,顾觉自食了苦果,白白修炼了千年。
    从此,顾觉总是一个人托着颐,呆呆望着窗户外边永不解冻的风声,一个人不说话想入非非,一个人听着周杰伦的歌席地而坐,一个人漫步在灰白色的天空下无所事事,一个人坐在风中一如乞人,原来,这个冬天也可以很冷。
    时光如水,没过了无数个四季。冬末,冰从江水上轰隆隆破裂,雪也从草地上远远褪去,但顾觉与岚堇之间的隔阂始终没有溶解。春天如约而来,带着温暖的风,却没能温暖一颗心。
    这一天,顾觉发现岚堇的另一半桌面上被人用刀尖刻了一个“等”字,笔画挺丑,正是岚堇的手迹。
    顾觉茫然不知何意,也学着用刀尖在桌面上刻字,却再也不敢写她的名字。从此以后,但凡顾觉心有所思,就悄悄刻在桌面上,字数越来越多。而另一半始终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等”字。
    沧海桑田,逃不过末世的审判,深深一眼,是谁修炼了千年。
    有些时候,阿叶也会过来陪顾觉说话。顾觉总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对她爱理不理,心里着实恼恨这个多嘴的丫头。
    有一天,阿叶给顾觉一本小说让他看,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顾觉礼貌性的翻了几页,下午就还了给她。
    而那天下午上课的时候,顾觉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同桌,岚堇仍在认真的听课,浑没注意自己如火焰的眼眸。这让顾觉倍感寂寞,望着窗外即将落山的夕阳,心思泉涌,于是就在桌面上轻轻刻划了一句话:「最痛的不是你说的寂寞,而是我一个人等日落。」
    顾觉抚摸着桌面上的话语,似乎听见了心碎的声音。这已经是所写的第八句话了,看着一段又一段的痴言,不禁痛不欲生。
    「我在屋檐下,轻轻地画沙,风带过了树梢,风铃着魔般沙哑。」
    「凿开结冰的情话,假装傻傻的笑,谁还当真就像听童话?」
    「怎么放下她,听不懂知了,只道当时年少,一人摇晃在天涯。」
    「背上幼时的吉他,没有人是牵挂,就装作我已忘掉了她。」
    「你的笑容没能倾国却倾了我,而我却不是你的国。」
    「说好的誓言流进了脉络,是命运爽约了我的血。」
    「如果连想你都是我犯下的错,那我宁肯一错再错。」
    「最痛的不是你说的寂寞,而是我一个人等日落。」
    但从那天以后,顾觉就再也没在桌面上写字。因为第二天岚堇就转学走了。有的同学说,她们全家人都移居到了上海,去了那个遥远的城市。
    顾觉怅然若失,连最后一次的离开,她都没有搭理自己,不说一句话,就这样决绝的离了开。
    春天过后,夏天拖着悠长的脚步赶来。小学六年终于画上了句号。
    顾觉收拾好书本,离开曾经待了六年的校园,但他没有继续上初中,只是选择了外出打工,而打工的方向就是那个遥远的上海。
    只是,这一去,他再也没能回来。
    ⑧
    顾觉只身来到上海,找到一家小饭店刷碗盘,老板说,到过年的时候一块算工资。
    其实,顾觉并不在乎工资,只要可以再次看到她,哪怕只一次,也就很满足了。可是在这么大的一个城市巧遇一个人,这种几率无异于百年一遇的彗星扫月。
    当这一年的第一场雪落在上海的时候,饭店倒闭,老板卷铺盖跑路了,顾觉没得到工资,身上没有一分钱,一个人穿着单薄的寒衣溜转在风雪交加的车水马龙之中。饿了就忍着,困了就露宿街头,单薄的身影在路灯下一晃一晃,他怕家里担心,没敢跟家里打电话。
    他并不是学会了坚强,而是学会了不在乎。他觉得什么都已无所谓,在他看来,富可敌国与一贫如洗没有什么不同。
    这一夜,北风大作,顾觉缩着身体冷冷地睡在路灯下,梦中又回到了小学教室,夏日昼长,树叶在微风里拂动,如风铃的叮咚声。粉笔划过黑板的哗哗声。翻书声。蝉声。自己趴在课桌上晒暖阳,身旁坐着偷吃零食嘴里边正咔嚓咔嚓响的小岚堇。
    可后来岚堇不见了,阳光消失了,连整个小学都隐去了轮廓,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之中。这个梦好长,如一辈子那么长,当梦醒的时候,顾觉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个穿着黑色祭司袍的神父站在一旁为自己祈祷。
    顾觉努力撑起身体,问,这是什么地方?
    神父睁开眼来,满面虔诚,说,这儿是基督教堂,感谢上帝,你终于醒过来了。
    顾觉说,谢谢。
    说着下了床,就要离去。
    神父说,是上帝拯救了你,你倒不用谢我。
    顾觉想了想,说,神父,带我去神前祷告吧。
    当顾觉跪在十字架面前祷告的时候,突然觉得心里好安静,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安静,整个教堂仿佛整个世界,远离了地狱的尘嚣。
    顾觉说,我愿意一生跪在这里,祷告,至死。
    ⑨
    顾觉虔诚地翻看着《圣经》,一页一页仔细地翻阅,当翻到一半的时候,顾觉也已长大,这一年,2012年,顾觉二十一岁了。
    顾觉穿着宽阔的祭司袍,站在一无所有但无比繁华的神殿里面,面目静谧,神态安然。
    华美的教堂内,顾觉为众生解读约翰福音,他已成为一个年轻的祭司,看着满座的信徒,他讲说旧约,心如止水。
    顾觉静静地说,摩西带领耶和华的选民,亚伯拉罕的后裔,以神的名义号召众百姓,离开埃及长老的魔杖,红海从中分流,路无阻碍,磐石上涌出可饮用之水,神照看着他的选民,并定下《十诫》让众百姓信守。
    空荡荡的教堂,顾觉的声音在无限回荡,仿佛来自另一个国度。
    夜黑以后,顾觉习惯每一个夜晚都去城市中央的广场上,坐在石沿上弹着吉他唱着歌,满目的霓虹灯,满目的人潮汹涌。
    顾觉可以在熙来攮往的街头突然感受到一种安静,一种来自于灵魂的安静。他总是反复地唱着一首歌,顾觉把这首歌叫做《等》。
    有时候会很多人伫足在那儿认真的听赏,有时候就只顾觉一个人在大雪中在月光下在风雨里静静地唱。很多人以为顾觉是个街头卖唱的歌手,所以当他唱完一首歌的时候,在他面前已经堆积了很多钱,但顾觉看也不看,每次都是背着吉他默默离开,任钱币在风中飘散。
    这一夜,月光凝静,当顾觉背着吉他走回教堂的时候,却看见一个颓废的老头在教堂外面游荡,如同一个孤魂野鬼一般。
    老头说他想进去教堂里面跪在造物主面前忏悔,顾觉说,神父已经睡下,我没有钥匙,不如明天白天你来吧。
    老头很失望的“哦”了一声,托着缓慢的步伐渐渐离去。顾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却有种兔死狐悲的感伤,顾觉在心里默默祷告,努力克制住这种感伤,爬上墙头跳进教堂院中。
    第二天,白天,那个老头并没有来。
    夜黑后,当顾觉背着吉他回来的时候,却又看见那个老头在教堂门外飘荡。
    顾觉问,你怎么又是这时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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