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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会议还有一大半议程没有讲,尹说:“散会。”
开车去接枫的路上,尹哭了,眼泪一大片一大片地飘落。她的十根手指使劲地攥着方向盘。她默默底在心里悲伤声发泄:难道这就是爱情,爱情就使人这样不要脸么?
雨刷来回的摆动,像极了她坠落又飘起的灵魂。
枫在北二路等她。森森的雨气里,枫打着一把伞,还是那一身破旧的衣服,像个执拗的流浪者。
尹下车去接他,枫蛮横地将她拽入怀里,凌厉地亲吻起她。伞落在地上,被吹远,雨意如苔藓浓浓地抹染了两人。
在她的寝屋里,枫与她反复地交媾。枫的表情分明是秋风萧瑟的。
夜里,天空起了雷,一声声,好像嘶吼。
枫又站在窗台边看天空。尹从背后温爱地抱住他,空荡荡的心仿佛得到了安慰。
尹知道他喜欢安静,便不说话,不去打扰他的沉默。
雷电破空闪耀,映照万里州府。
枫忽然说:“我们只是一夜情而已。”
他的语声很低,在尹耳里,却比窗外的雷声更轰隆隆。
尹用力咬破了嘴唇,使劲地不哭出来。
她抱住他的肢臂更加抱紧了一些。
枫的视线始终在窗外。
他又想起了今日午后,他在北二路的百盛门口,目睹到白樱在雨中跑向那个叫凉介的人,欢喜的样子叫他恨的发狂。
雨住了。尹在清晨里醒来,枫已经走了。给枫的钱也已经拿走。她感到肚子饿,走到厨房里找食物吃。开放式的厨房与起居室相接,厨具都过于洁雅,无一片尘垢。她很少在家做饭。孤独的人总是害怕在家吃饭。
无烟火气的冷冷清清的厨房让她隐隐底觉得胃内部抽搐,她才忽然明白,自从枫来了又走了后,她的家比寒夜里的沙漠还要荒凉。
地板上,忽然一颗泪落下来,摔的粉碎。
“我们只是一夜情而已。”
枫的话刺到尹的心里,她蹲在曲尺形餐台的空缝里,双臂用力抱紧了自己。
十一天后,枫又来找了她。
夜里十点多,尹起来给他煮面,锅里沸腾了开水,向外冒着热汽,使她恍然间有了家的感觉。
枫吃了半碗,他的眉眼没有以先冷峻了。
她暖暖地微笑着,心想,能有个他天天吃我做饭,真是奢侈啊。
枫看了看她的胸前,说:“那个吊坠是什么?”
尹说:“是蓝楹花的花瓣。”
枫嗯了一声,便不再深问。尹却很珍惜这个问题,这是枫第一次问她话。她絮絮叨叨地说:“蓝楹是很美丽的乔木,风暖时,一株又一株昌茂的蓝楹,如海潮漫过行人的路,一望去全眼都是蓝紫色。”
幻想能让人变得诗意,尹说:“有生之年,我要去一趟南半球,看蓝楹花覆盖的小镇街道。”
枫却截住了她的念头,漠然里邪气地笑了,说的话如淬了毒液的刀锋:“你逃不脱是个贱女人啊,怎么有资格去那么美的地方。”
尹的心猛地一顿,耳朵里轰的闷响了一声,手抖索着,攥不住了筷子。
枫不去管她的心痛不痛,站起身要离开,走到门口他又折回来,对着伤心欲绝的尹说:“对了,这次你还没给我钱呢……别忘了,我是你养的小白脸啊。”
尹驯服地把钱拿给他,泪水落满了腮,她说:“枫,我是真的爱你了。”
枫说:“好啊,你想让我还给你多少钱的爱呢?”
尹怔住,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枫拿着钱开门,关门,走了。
裴叶出门后,独自站在过道里,没急着走。手里的钱币刃锐地刺痛了指尖。他似在默思着什么,难过的表情若有若无。
这时候,手机里有个来电响起来,俄顷间又令他变得凌厉欺人,他接了:“……嗯,我知道了……把那三千万存进第七个账户……合约怎样了……”
他边说话,边向前走路,路经垃圾桶边时,还是像以往那样顺便把钱抛进去。
电梯门打开之前,他抬头向西瞥了眼,过道的尽头有个摄像头。
出了小区,裴叶开着他的法拉利在夜色里飞骋,闪电般地掠过好几处测速监控,红绿灯也一并视而不见。交通罚单短讯一个接一个飞雪价袭击着手机。
裴叶不耐烦地将手机扔出车窗之外,开出一程后,又倒车回来,特意碾压了一次。
手机轧成两半,同时,也轧没了尹的号码。
回到公司里,他唤来段吹愁,叮嘱与秋四河商厦的合约事宜。还没说完,他的眼盯在一个地方不动了,他渐渐住了口。段吹愁沿着他的眼看去,说:“是我让小A给您取来的。”
裴叶的眼睛聚焦在室中央办公桌上的一枚车钥,是三年前送馈给白樱的玛莎拉蒂。
裴叶抿紧着嘴,脸如秋意浓,他低哑了嗓声说:“是谁让你们去惹白樱的?”
他的眼里有烈烈火焰,却不愿意向段吹愁泄愤,他站起来,走到玻璃窗边,无声地仇恨地看玻璃窗外,用眼神怒烧一整片夜空。
最后裴叶轻轻地说:“死神孤独需要人陪,让小A去吧。”
段吹愁说:“好,我这就去办。”
很多年以前,他并不是这么草芥人命的。
隔夜,裴叶去酒吧寻欢的时候,没遇到尹。璀璨的荧光灯繁花隐现。
他默默地独自喝威士忌。
一个画眉妆的陪酒女郎从他身边路过,特别捂了捂鼻子,仿佛是裴叶的那件破旧外套会散发难忍的气息。
不久,女郎又从远处绕回来,非要敬裴叶的酒。她眼认出了裴叶的腕表品牌。
“我喝一瓶,五百块,好伐?”女郎说。
裴叶默声地看了她一眼,默认了。她豪情万丈地仰起头灌酒,一瓶接一瓶地,不一会儿,空瓶子就相继垒成了长排。喝到第十二瓶时,女郎便觉得胃里烧灼如翻江。她皱紧眉头,五指用力紧握酒瓶,想将那股子恶心压下去,到后来还是没抵住,当场就呕吐出来。
她便不再启酒瓶。
裴叶把腕表撷下来,给已经泄气的她再添把火,疏漠地说道:“十八万的表,就当是五万块。”
女郎愣了一下,心里筹算着要喝足一百瓶的啤酒,才能赚取这块劳力士。她盯着酒桌上闪闪发光的腕表,眼睛里贪欲燃烧。她咬了咬牙,破开酒箱,心一横,把命豁出去了。
她喝着,吐着,眼泪飘零……
裴叶始终淡然地看着,如是看一片树叶轻轻飘落般无关痛痒。
喝到二十几瓶,她跌在了地板上,磕破血了额角,挣扎着又爬起来抓酒瓶。
裴叶依旧还是那副秋漠漠的嘴脸。
又喝尽五瓶,她再一次跌在地板上,再没爬起来。
裴叶把腕表扔到她身上,就像扔给狗一根骨头似的那么轻蔑,那么目中无人。
他的心早已被冰冻成荒原,心里只剩下北风卷雪孤狼长嚎,没有春,没有夏,没有秋。所以他才会认为,人间万物都不值得厚待。
八月底的一天。晨肴过后,裴叶开车回湖边别墅,天气微微晴,像桃林初红的春时候。途里路过一家CD店,起初他没在意,后来他又掉头开回来,将车停在一棵树下,走进了CD店。
店里的光景大是萧条,CD架上落满了灰尘,没有人问津。毕竟CD这种老古董,在数字时代已经濒临淘汰。
裴叶不知道要买专辑的名字,便对店员说:
“我要听《枫》这首歌。”
店员说:“稍等。”走到一台CD架前,从中挑出一张给裴叶,又加以阐述:“《枫》源于这张专辑,《十一月的萧邦》,抒情,惆怅,适合深夜里独听。”
裴叶接过来,果然见印有古体字“十一月的蕭邦”,封面上是一个抬头看天空的华衣男子,有鸟群彷徨地飞掠过黄昏里的没落城堡。
付了钱,裴叶走向他的车,他没急着走,先缓缓的车速往前。梧桐树的树影一片一片覆上车身。车载播放器播放着CD。这样的天气宜听歌,宜伤春悲秋,宜沉默。
他反复听起了《枫》。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我点燃烛火温暖岁末的秋天。
越过三个街口,他忽然选择向左转弯,那不是去别墅的路,变道驰往云渡山庄。
云渡山庄在邻市,裴叶驶上高速路,九点许抵达淋漓湖。云渡山庄就匿在湖边的大片枫树林里,是一家私人会所。裴叶入会两年多,期间很少来。
夏日的枫叶还是青色的,比漫谷红染的深秋缺失了好大一截韵味,故来赏枫的人少,故山庄里颇是清静。
裴叶坐在薄纸屏风的屋檐下酌茶,看枫,林子里的风微微地拂来,茶女将团茶久久地碾磨成细末,山泉水煮开的声音汩汩如风涛。
屏风上用松香墨书写的两排字: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令人看了很觉得古味。茶女说:“秋天时先生一定再来,那时的淋漓湖水波冷碧,映着如大火烧般的枫林,其景极美。真像李煜词里所吟的——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她的话令裴叶想起了尹在叙蓝楹时的风采,细细地想来,其实尹很动人,但裴叶就是不爱她,他只是想找个人放纵。肆无忌惮地糟践她。
裴叶没答声,酌了几碗的抹茶,微风不燥,耳朵远远地听到一阵子琴声,裴叶初番来时就知屋舍后有座琴房,旧旧的,空空的,红砖房屋里只有一架钢琴。。
琴声潺潺如浅溪,这人弹的曲子有点耳熟。
弹到后来,曲子愈加的悲不可抒,裴叶听出来了,分明就是《枫》啊。
裴叶起了兴趣,穿过青枫林向屋后面走去,循着钢琴声。红房子的门半张着,裴叶止了脚步,从他的视角往里看,只能看到琴键上两只百灵鸟一样跳动的手,纤纤的,尖尖的,显然是女人的手。
房外枫树团绕,夏日昼长。这么近地听钢琴声,还原了耳觉,质感比起远听要纯澈。裴叶听到曲子弹完,便幽然走开了。
他又去读了会书,期间,用签字笔抄了句他认为好的。好久没感受了这种写字抄诗的适意。
晌午,在日式居酒屋吃饭时,他还在心心念念着抄在笺纸上的那句话。
我想对你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以先他也轻喜这样的句子,那时候,他也是有着清澈眼睛的少年,但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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